“我五十幾年的文學生活可以說明:我不曾玩弄人生,不曾裝飾人生,也不曾美化人生,我是在作品中生活,在作品中奮斗。”作為一個有良知和道義擔當的文人,巴老是如此說的,更是如此去做的。在他的敘事散文《小狗包弟》一文中,作者即以小見大,借對一只小狗的“歉意”來對自己、對時代進行無情的“解剖”。巴金先生曾謙虛地說:“我不靠駕馭文字的本領,因為我沒有這樣的本領,我靠的是感情。”而事實上,只要我們用心品讀就會發現,巴老的文章遠不止于情感。下文就《小狗包弟》一文中運用的對比手法,談談他“駕馭文字的本領”。
一、兩只小狗的經歷對比:時代的悲劇
這篇散文寫的雖是“小狗包弟”,但文中卻寫了兩只“小狗”。首段先是寫了藝術家“隔壁人家養的小狗”被打斷腿而慘死,接著作者由這只小狗想到了自己“曾經養過的那條小狗”,它是那么的聰明、可愛、通人性,然而也難逃厄運,“包弟”被“我”送走,最終被送上了解剖臺。兩條狗雖然品種不同,主人不同,品性不同,但是他們的悲慘結局卻是相似的。作者正是通過他們不同的經歷、相似的結局來告訴人們那個特定時期的社會動亂和人性的扭曲對人們的迫害和摧殘。作者以這一特殊的筆法給我們描繪了一幅文革的悲慘畫面,連無辜的對人忠誠的小狗也難逃一劫,更何況人呢?作家秦牧曾這樣描述一段文革期間的見聞,“一天早上,當我走回報社的時候,在一德路到人民路短短的一段距離內,竟見到八具吊在樹上的這樣的尸體——大多是被打破頭顱、鮮血迸流的。”狗的悲劇即時代的悲劇。
二、“狗性”與人性對比:人性的丑陋
也許因為狗是情義之獸,能與主人同生死,共患難,因此,狗常常以“良將忠臣”的身份出現在作家的筆下。藝術家被扣以“里通外國”帽子而挨批斗,“認識的人看見半死不活的他,都掉頭開去”,只有隔壁人家那只小狗從人叢中跑出來與藝術家親熱,留在藝術家的身邊,即使別人用腳踢、棒打都沒用。“我”的小狗包弟不僅“它不咬人,見到陌生人,在大門口吠一陣,我們一聲叫喚,它就跑開了”,“夜晚籬笆外面人行道上常常有人走過,它聽見某種聲音就會朝著籬笆又跑又叫”,“我們在客廳里接待客人或者同老朋友聊天,它會進來作幾個揖,討糖果吃,引起客人發笑”,而且在我們回廣州過春節時“包弟每天清早守在房門口等候我們出來。它天天這樣,從不厭倦”。然而人要么是毫無情義地打斷了狗的后退;要么是為了自己個人的安危背棄可愛、通人性的“包弟”,把可愛的“朋友”送上了解剖臺。這不能不使作者受到良心的譴責,感到深深的歉疚。小狗對藝術家不離不棄,包弟也十分討人喜歡,人和動物本該和睦相處下去,是什么打破了這樣一個美好的局面?不言而喻。藝術家與狗的故事突出了“狗對人的忠誠”,我與小狗包弟的故事突出了“人對狗的背棄”,狗與人的表現兩相對照,以狗襯人,明寫狗之重情守義,暗寫人性之弱點,人性之缺失,實質寫文革之罪惡。
三、“喜”與“悲”對比:心靈的自審
包弟初送到“我”家的時候,“我們”為它的到來感到非常高興,因為它不但毛色好、干凈,而且還有一種特殊的本領,就是在它想要東西的時候,“它會立起身子,把兩只前腳并在一起不停地作揖”。 “我們在廣州的時候,睡房門緊閉”,“它能每天清早守在門口等候我們出來”,這又使“我”很感動。然而,這樣的小狗,馬上要作為四舊給打死,而“我”又沒有辦法解救的時候,“我”一看到包弟的作揖,不禁潸然淚下。為了怕因為包弟給自己帶來災難(在那個年代,養一只寵物狗本身就是一種奢侈,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再聯系藝術家獲罪的原因“里通外國”是個反革命,再聯系小狗包弟的這種特殊身份,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小狗包弟會成為包袱了),把它送了出去,本以為放下了包袱該輕松了,但是沒想到“反而背上了更加沉重的包袱”。這樣一喜一悲的心情對比,突出地表現了作者對包弟的懷念與歉疚之情,但作品的實質是要從另一角度表現對人性的渴望與呼喚,對時代的反思與批判,是一個正直作家心靈的自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