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元空間:我們還有一些理想主義

花園道靠邊墻一條紅色磚房，在樹蔭后掛了塊“藝元空間”的牌子，很低調。

這是一家剛開半年的“新范子”畫廊，不大，200多平米，武漢玩藝術的人卻幾乎都知道，因為它是曾梵志的弟弟曾凡剛開的。曾梵志現居北京，國內許多媒體屢屢想訪問他，均難求一面。去年他弟弟開了這家畫廊，武漢的媒體們暗自竊喜，相信有機會了。

果然沒有令大家失望，藝元空間半年內一口氣舉辦了5次畫展，有4次展覽的開幕式， 曾梵志都飛回武漢高調出席。

去年5月6日，這家新畫廊開業后的首展《聚變》，曾梵志更是為弟弟鼎力“抬樁”：將他的巨幅版畫《江山如此多嬌》，首次公開展出。第二天這消息占據了國內眾多媒體的文化版，更引起了北京、上海、香港等地藏家們和專業機構的注意。

藝元空間，一夜成名。

很多人好奇，弟弟開畫廊，是否有哥哥的畫賣？曾凡剛介紹：“在國內，除個別美術館、專業收藏機構和私人藏家以外，極難買到他的作品。和曾梵志簽約的是世界排名第一的畫廊高古軒，它才有權賣。”

專業畫廊的搞法

和愛抽雪茄、有明星范兒的哥哥不同，曾凡剛平和，低調，喜歡喝好茶，對品質追求到“挑剔”的地步。例如鐵觀音，他會從安溪找回頂級貨，然后安排店員，一粒粒手工仔細挑過， 只留下最好的1/3來喝。

雖然是去年5月6日開業，為期2個月首展的大部分作品并不出售，后期又因淹水，畫廊真正開始經營是去年9月。

“藝元空間”的名字一聽就是做當代藝術的，“空間”一詞在北京藝術圈很流行，現代而國際化。

在花園道這個“藝術區”，琳瑯商店餐飲中，這家確實是搞藝術的去處，終于填補上“藝術區”行業要求的一格。

賣畫的鋪子很多，圈內叫它們“畫店”。而在街角小店里臨摹復制名畫、印裝飾畫賣的，有一個更低端的叫法叫“做框子的”。

同樣是做藝術品生意，“畫廊”究竟和“畫店”有什么區別？這是一個總被爭議，比較復雜的問題。打個簡單的比方，如果藝術家是明星，畫廊應該是挖掘、培養明星的經紀人。

我們也可以從藝元空間官方微博上，那一段有高遠理想的話中獲得些許理解：“立足本土藝術，推進當代藝術為宗旨，堅持藝術原創性、探索性和實驗性的立場。專注于藝術學術傳播、藝術市場推廣，融合本土文化與國際化藝術元素……”

國際化，專業性，這兩點是畫廊主人曾凡剛的追求。

從展廳就能看出來，極度簡潔純凈的白色和灰色，大量的留白，沒有吊線，讓一百多平米的空間顯得空曠。唯一的主角，就是墻上的畫，或是擺設的藝術品。

燈光不偏色，是進口的博物館級LED燈。畫廊里的每個員工，都有美術專業的背景。

進門左手邊，有一個陳列架，擺放著一摞摞五次展覽的畫冊。有厚度，精美，每一本的標價都在50到80元左右。隨手翻開一本，赫然可見中國著名當代藝術批評家們的文章，細讀，是曾凡剛邀請他們專門為當次展覽所撰寫，并附有嚴謹的英文版。

辦畫展，出畫冊，重金邀請批評家寫文章，都是專業畫廊的搞法。后期，或許還會開專業的學術研討會。

同樣，按照行業慣例，油畫、雕塑都不用玻璃罩，也不拉一米線，不過這也給畫廊工作人員帶來了煩惱，總有客人想用手去摸。“除非是特別的提示，否則絕對不要碰藝術品。”這是看畫廊的金規。

根據展出作品不同，畫廊會選用不同的背景音樂。水墨展時，請人彈古箏，開幕時還請人來唱過歌劇。

其實，最專業的顯現，在于畫的布展。“同樣一批畫，我們肯定會掛得更好。”每一次選畫和布展，曾凡剛必定親自琢磨，和藝術家商量，有幾次還獲得哥哥的指點，這是開畫廊的一種享受。

掛畫是一門學問。按照從右往左的參觀順序，每一幅畫，掛的位置，互相之間的關聯、間距、高度，都有標準和講究。“你看完A畫，莫名會影響到你對B畫的評價，這是一個很微妙的心理變化，我們會把它調整得很好。”

越重要的作品，間距拉得越開。一張特別重要的畫，可能占據一面墻。畫的標簽上貼有小紅點，意為“已售”。

所以，下次去逛畫廊，不要隨意東盼西看，請從右往左按順序慢慢欣賞，體會老板的深意。

畫廊右邊有扇小門，推開是咖啡茶吧，空間有些擠。為何不在空曠的畫廳中央擺上沙發，讓客人邊喝咖啡邊欣賞作品？“這么做太不嚴肅了。”

太高端了？我們還有一些理想主義

開一家畫廊，關鍵是老板在藝術圈里的人脈如何。

本身也是湖北美院畢業的曾凡剛，跟隨哥哥身邊多年，浸淫在藝術圈內，自己也積累了相當深厚的人脈。

藝元空間一開業，連續舉辦的五次展覽，都并非隨性的雅集，涵蓋油畫、水彩、水墨、版畫、雕塑五大門類，邀請的幾乎都是各門類的本土“腕兒”參展。

第一次的“開門展”，曾梵志、方少華、周向林、魏光慶、傅中望，五位名家均攜帶新舊作品同時展出，讓人清晰看到名家是如何長成的；第二次邀請了老中青三代、代表湖北水彩界最高水平的藝術家作品展出……“我們的展覽，只選湖北現在最好的。”

拋開表面的星光璀璨，門類眾多，人們奇怪，這家新畫廊究竟是以哪一個門類作為特色？

其實，曾凡剛有自己的意圖：“這五個展覽做下來，我們就大致摸清湖北藝術家、藏家的情況了。”

至于哥哥曾梵志的人脈深度和廣度，自然突破湖北地域，更為國際化。曾凡剛透露說，等藝元空間更成熟一些，會邀請國際大師級作品來畫廊展出，讓武漢的藏家們能有更多的機會接觸世界一流水準作品。

展覽分量足，是否“叫好不叫座”？

開業半年，參展藝術家有20個左右，已經有8到9個藝術家的作品在藝元空間有了出售紀錄，對一家新畫廊來說，成績80分。

和畫廊里的小姑娘們聊天，明顯沒有經過推銷談判技巧的強化訓練，賣畫不是一件充滿陰謀和技巧的事情嗎？也有朋友建議，做幾個有官員背景的展覽，或者和大型企業、酒店集團或機構去合作，或走高端禮品路線，那銷售量會攀升很快。

“我們也沒精力也不想去研究那些，我們更關心的是作品和藝術家本身。一家畫廊的成功不能單純從銷售額來衡量，還要看它在圈內的地位、口碑。或許我們還是有一些理想主義色彩，可能畫廊在很長一段時間難以賺到很多錢，但不妨礙我們用最大的精力、最大的熱情來做這件事，希望當代藝術品有更多人欣賞和接受。”

沒有一樁生意不考慮投入和產出，暗心揣摩：它其實眼光很長遠，致力做一家在武漢最具專業性、圈內最有話語權地位的畫廊，無疑將來對本土藝術家的作品享有天然的首選權，占據最優秀的資源。對于一個尚無雛形的未來市場而言，也將占據毫不客氣的話語權。

曾凡剛這個老板，喜歡追求細節品質，這對一家新畫廊挑選藝術家來說，是個很厲害的武器。

單純看作品是遠遠不夠的，因為他和這個圈子夠熟絡，有很多機會去觀察一些年輕的藝術家：根據這個人生活中的細節、創作的認真態度、對藝術的熱情、時間的投入、職業的現狀，來判斷他未來的成長線是否上揚。

面對藝術家的眾多作品，曾凡剛挑選的標準是：“作品能不能吸引我，有沒有感染力，有沒有內在的精神，我能感受得到。”

目前，藝元空間已經簽約了一個藝術家，叫陳勇勁，水彩很有特色。

熟悉，才能選擇，如同股票的高級買家，會直接去暗中考察該只股票的外地廠礦一樣。

專業畫廊的老板，會利用各種機會，多接觸藝術家本人。聽說武漢有位做外貿生意的老板 ，他本人喜歡收藏水彩，也開了個畫廊，曾邀請湖北一批水彩名家去南非寫生。

讓曾凡剛有些煩的是，常有不靠譜的拜訪者。

有人扛了自己寫的書法作品來，非要給他看，問能不能展。有人神秘地說，我家有幾幅古畫，你們能不能代賣？還有一次，來了個老板模樣的人，在展廳轉了一圈，找到他信誓旦旦地說，你給個打包價吧，我保證全部拿下；等工作人員和藝術家們談好，幾日后與他聯系，他回答說，那天喝多了。

畫廊本應該是個冷清的地方，如果像超市一樣門庭若市就不太正常了。因為畫廊賺錢，不是靠的散客，而是老板人脈中的收藏家。

他們遇到的武漢藏家

一個城市的畫廊數量，不是由藝術家，而是由收藏家的數量決定的。

藝元空間遇到的收藏家都是怎樣的？

聽說熟客有20多個，基本上是武漢人，男性為主。引人注意的是，有兩個不到30歲的年輕人，喜歡當代水墨畫，他們不是喜歡炫富消費的那種富二代，自己的事業都做得很好，有思想，不在乎是否以此為投資，只是喜歡，自己掛在家里看而已。

武漢的投資客，比外地客人出手謹慎得多，在兩個人財力差不多 ，但購買藝術品的膽量就差別很大了，還是因為市場環境不成熟。

對畫廊員工他們問得最多的問題是“這畫多少錢？”、“這幅作品是什么意思？”問得細的，也會問到藝術家的背景，他以前的成交價格是怎樣，同級別的相似作品目前的市場表現等等。

曾凡剛每天沒事就會待在藝術空間，琢磨進門的這些客人，他基本不向客人推薦哪幅畫，反而說得最多的是“你如果不喜歡，千萬別買它。”因為客人總是問“它的升值潛力大不大？”而不關心自己是否真正欣賞和喜歡。

他們畢竟離這個圈子太遙遠了，從小接受的教育知識體系沒有這部分，對實驗性、觀念性的一些藝術概念不太懂。曾凡剛準備把一些具有國際水準的好作品引進來，給大家“補補課”；他持續地做專業展覽，也是希望慢慢讓武漢的藏家們對現代藝術品有概念，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好作品。

“武漢的收藏家，只相信自己，中國別的城市也差不多。”曾凡剛感嘆說，他舉了個例子。

前幾年，GUCCI的老板皮諾到曾梵志北京的工作室去拜訪時，不是獨自前來，而是帶了一個10人團隊。幾個人同時一起鑒賞作品，甚至開會討論，然后給老板一些看法，對此后再去頂級畫廊收藏其作品，相當有裨益。這個法國人在世界藝術收藏權力榜里，是永遠排在前五位的資深收藏家。

“我很歡迎這樣的專業做法，我喜歡和認真的買家交往。”買畫是一個很專業的事情，就算你做別的生意再成功，一個人的知識和閱歷是有限的，你不可能懂所有的事，但你可以組一個團隊，這個團隊是幫你的，你就懂了。

中國人的做事風格，是單打獨斗，買錯了，牙齒打落往肚子里咽。要組一個團隊，還會擔心出現顧問團隊與畫廊聯手欺騙老板的做法。

每一次展覽開幕前，曾凡剛都會發邀請帖給他認為重要的客人，開幕式當天是不對外的，藝術家本人會被邀請在場，建議收藏家可以先見一下本人，聊一聊，再判斷是否要買他的畫。

讓他欣慰的是，每次他發出的請帖，客人基本都會來。

如果畫廊和收藏家的關系深厚到一定的程度，畫廊主人甚至會邀請你一起去外地看展覽、鑒賞作品，相當于你身邊有一位專業的圈內顧問，把你帶成一個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