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懲罰犯罪與保障人權是現代刑事訴訟追求的目標,而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是這一目的保障。我國新修訂的《刑事訴訟法》已在立法層面上正式確立了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本文通過對其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立法規定進行解讀,進而探索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公訴工作的具體適用。
【關鍵詞】新刑事訴訟法;非法證據排除規則;證據審查
一、引言
刑事證據是刑事訴訟的核心,而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是刑事證據的重要內容,也是現代法治國家刑事司法的基本規則和標志性制度。這一規則起源于美國,意為違反聯邦憲法第四、五、六修正案的規定而取得的證據不能在刑事訴訟中證明被告人有罪。1914 年,聯邦最高法院審理的威克斯訴美國案正式確立這一規則,其表述是“禁止控方適用以違憲方式扣押的證據”。經過近百年的發展之后,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因其強調程序正義、保障人權而被許多國家普遍接受。我國于2012年新修改的《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新刑訴法)中首次確立了“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法律地位,此次修改對證據制度的完善具有重大意義。筆者試圖從對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理解及公訴工作的應對兩個方面淺談自己的幾點看法。
二、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理解
新刑訴法總結了我國公安司法機關長期以來嚴禁刑訊逼供,排除非法證據的經驗,吸收了《關于辦理刑事案件排除非法證據若干問題的規定》的主要內容,比較完整的確立了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具體如下:
(一)非法證據的界定
非法證據是指偵查人員違反法律規定的程序或方法而獲得的證據。新刑訴法第54條第1款關于非法證據概念的界定,將非法證據分為非法言詞證據和非法實物證據兩大類別。非法言詞證據是指采用刑訊逼供等非法方法收集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供述和采用暴力、威脅等非法方法收集的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非法言詞證據概念的核心問題是如何把握“非法”的司法認定標準,正確區分非法證據與瑕疵證據、非法手段取證與偵查謀略之間的界限。“非法”有輕有重,應當分別對待:若非法取證行為是侵犯了憲法等法律賦予公民的基本權利的行為,如使用暴力、精神折磨、使用藥品及其他不人道的方法獲取證據,則當然認定為非法證據予以排除無疑;若只是不符合法律規定的形式要件而取得的言詞證據,如訊(詢)問筆錄沒有填寫訊(詢)問人、訊(詢)問時間、地點等對被訊(詢)問人權利侵害不大的證據,則應當界定為瑕疵證據而不宜剛性地排除,可以經偵查人員補正或做出合理解釋后予以采用。另外,在司法實踐中,偵查人員為了突破案件,在訊問犯罪嫌疑人的過程中,往往需要一些訊問的手段和技巧,正確區分偵查策略與法律所禁止的威脅、引誘、欺騙等手段,也是理解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關鍵之一。有學者提出,應當承認威脅、引誘、欺騙等訊問手段在特定的刑事偵查活動中具有實踐必要性及法律容許性。但是,對威脅、引誘、欺騙的容許應有必要的限度,筆者認為,對威脅、引誘、欺騙的訊問手段的運用應當以不違反犯罪嫌疑人在供述時的意志自由,不影響供述的真實性為限度。對于實物證據,根據新刑訴法第54條中的規定,只有在取證行為不符合法定程序,可能嚴重影響司法公正的,且不能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即同時滿足上述三個條件的情況下,才能認定為非法證據予以排除。
(二)非法證據的排除原則
根據新刑訴法第54條第1款的規定,對于非法取得的言詞證據,法律規定應當予以排除,即是一種絕對排除原則;而對于違反法定程序收集的物證、書證并不當然被排除,只有在可能嚴重影響司法公正,且不能對有瑕疵的證據進行補正或作出合理解釋時,才予以排除,即采取的是一種相對排除原則。筆者認為這種區別正是刑事訴訟程序和證據規則中,懲罰犯罪與保障人權兩種價值取向的選擇和平衡,同時也是由證據本身的特質決定的。采用非法手段獲取的言詞證據,往往包含對人權的極大程度破壞,若使用此類非法言詞證據將與文明司法嚴重背離,而與言詞證據相比,雖然非法取得的實物證據也伴隨著對人權的破壞,有違法治精神,但這種破壞往往不給公民的自由、健康、生命等人身權利造成傷害,而且物證背身收集程序的違法一般不會改變其固有的性質和形態,不會導致證據內容的失實,造成對證據價值的破壞,并且在司法實踐中,實物證據具有較強的客觀性,在一定程度上對認定案件事實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我國現階段的偵查技術手段和偵查能力還不甚完備,還遠遠落后于同刑事犯罪斗爭的實際需要,落后于刑事犯罪智能化水平,有條件地限制實物證據排除將對懲罰犯罪大有助益。
(三)排除非法證據的訴訟階段
在刑事訴訟中,證據對案件事實的認定起著決定性作用,對被追訴人也有著重大影響,一旦存在證據證明被追訴人的行為,就有可能認定其罪行,為最大程度維護被追訴人的權利,新刑訴法第54條第2款規定:在偵查、審查起訴、審判時發現有應當排除的證據的,應當依法予以排除,不得作為起訴意見、起訴決定和判決的依據。這一條款是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具體適用的法律依據,規定了排除規則在刑事訴訟中的適用階段,即偵查、審查起訴和審判時都可以對證據的合法性提出抗辯,換言之,在訴訟的任何階段,只要是侵犯人權、違反法定程序的證據都不能作為定案根據。
(四)非法證據的排除程序
不可否認,在實踐中確實存在一些非法取證的情況,為遏制此種現象的發生,新刑訴法規定了排除非法證據的程序,以指導具體的司法實踐操作。新刑訴法第55條規定了可以對證據合法性提出質疑的主體,即任何人都可以對非法取得的證據進行報案、控告和舉報,并規定檢察機關應當對上述情況進行調查核實,確有以非法方法收集證據情形的,應當提出糾正意見;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至于在偵查階段和審查起訴階段對非法證據的名稱、啟動、參與人員、適用程序等等,新刑訴法并未作明確規定。相對于此,新刑訴法對審判階段排除非法證據的啟動程序、舉證責任及后果、操作規程等做了具體規定,包括如下:(1)程序啟動。根據新刑訴法第56的規定,在法庭審理過程中若審判人員認為存在非法證據嫌疑的應當對證據收集的合法性進行法庭調查;當事人及其辯護人、訴訟代理人對證據的合法性有異議的,有權申請人民法院對非法證據予以排除,可見,在審判階段,啟動的主體包括當事人及其辯護人、訴訟代理人,審判人員也可以對證據的合法性啟動法庭調查。(2)舉證責任。新刑訴法第57條第1款規定“人民檢察院應當對證據收集的合法性加以證明”。這一條款明確控方承擔證明證據合法性的責任。由控方承擔舉證責任,既可以威懾偵查人員,促使其合法取證,也減輕了被告人的證明責任,但免除了被告人的證明責任并不當然說明被告人可以對證據的合法性隨意提出質疑,新刑訴法第56條第2款還規定了“應當提供相關線索或者證據”。(3)證明方式。控方對證據合法性的證明,根據新刑訴法第57條第2款的規定,并不局限于現有的證據材料,還可以通過讓有關偵查人員或者其他人員出庭說明情況來證實。(4)審理后果。根據新刑訴法第58條的規定,經過法庭審理,對于有異議證據,若控方不能提供證據加以證明、或者已提供的證據不夠確實、充分的證明其合法性,則該證據也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應當依法予以排除。
二、當前公訴工作的應對方法
隨著新刑訴法的實施,基層院將面臨全案出庭的挑戰,就刑事案件而言,庭審更像是案件的“總閘”,所有證據都會在法庭上“公開”亮相接受各方當事人的質證,只有在庭審環節經受住“考驗”才能最后成為定案的證據,案件才能塵埃落定,公訴人如何全面審查證據,正確運用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確保刑事訴訟程序順利進行,是接下來筆者所要論及的重點:
(一)全面審查案件證據,及時做好補正工作
人類訴訟史上有一條古老的原則:大部分案件在入庭受審前就已經決定了輸贏。換言之,準備入庭審勝利之根本性原則。在審查起訴階段,公訴人應當全面審查證據,確保據以定案的證據確實、充分,證據與證據之間可以相互印證,能形成完整的證據鏈,使得所指控的犯罪事實不特別依賴某一項證據予以證明,避免出現孤證的情形;對指控犯罪的核心證據及存在新刑訴法第54條規定的以非法方法收集證據情形嫌疑的地方,要重點審查,審查時保持客觀中立,防止先入為主,全面、客觀排除合理懷疑。當事人及其辯護人、訴訟代理人提出非法言詞證據異議時,承辦人要注意聽取異議人提出非法證據排除的理由,并核實其提供的線索或相關證據,結合案件的其他證據,對異議人提出質疑的證據進行真實性的考察,判斷有無改變言詞的客觀因素,有無暴力、威脅的非法取證方法等,同時,可對偵查人員進行詢問,調查當時訊(詢)問的情況,必要時,責成偵查人員提供當時錄音錄像,審查是否非法證據。對于不符合法定程序收集的物證、書證,要及時做好補正工作,對確實存在新刑訴法第54條規定情形的,應當對該證據予以排除。經過審查和排除非法證據,若據以定案的證據不足或者事實不清的,可以視情況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或者做不起訴決定;證據確實、充分的,應當依法提起公訴。
(二)細致部署庭審策略,沉著應對突發情況
在確認不存在非法證據的情況下,公訴人要精心設計庭審的每個細節,如何盤問、如何舉證、如何發表公訴意見、如何應對辯護方的辯解和質疑,均要在走進法庭之前謹慎部署。然而,法庭有時就像一個戰場,雙方全力交戰中不可避免偷襲事件的發生,若庭上辯方提出非法證據的異議或者審判人員要求對證據的合法性進行法庭調查,公訴人要沉著冷靜,根據辯護方提出的有關非法證據排除的內容和理由,一一進行有針鋒相對、有理有據的應答和說理。一般而言,容易出現異議的一般是言詞證據的合法性問題,此時,若為職務犯罪案件,因整個過程都采用了全程的同步錄音錄像,公訴人可將訊問筆錄及相應的錄像資料提交法庭,而對于公安機關偵查的案件,因案件難易有變,新刑訴法并沒有要求對所有案件均進行全程同步錄音錄像,那么對于未錄像的情形,公訴人可以提請法院通知偵查人員或者其他人員出庭說明情況。即便出現了新刑訴法第58條的情形,對相關證據予以了排除,公訴人也不必慌張,在前面筆者已經提到,經過審查達到起訴條件的案件均是據以定案的證據達到了確實、充分的程度的,就算排除了有關證據,只要其他證據仍能相互印證,保證結果的唯一性,公訴人仍能取得法庭博弈的最終勝利。最后,筆者想強調,即便庭上出現了因依法排除非法證據而使得公訴人面臨不利甚至是敗訴可能的情形,作為一名合格的公訴人,仍應坦然面對,因為這并不是某個人的失敗、某個案件的失敗,而是我國法治進步的標志。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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