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30年的美中關系

首先，讓我闡明一點，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美國人。我的祖先早在美國成立之前就已經來到了這片土地上—我們這個家族十余代人與其他數百萬美國人一起，共同創建了這個世界上最偉大、最強盛和最富裕的國家。我的妻子是移民的女兒，而我們的孩子身上流淌著不同民族和種群的血液。所以，從這一角度來講，我們也是一個典型的美國家庭。就我個人而言，我很榮幸能夠在國外為美國服務—我曾在世界上最艱苦的地方工作過，也曾在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工作過。我熱愛我的祖國—就像99.9%的美國人一樣。而這也是我撰寫本文的原因。

時下，美國正面臨著一個重大挑戰，而對于這個挑戰，我的大多數同胞或許并不是很清楚，因為他們并沒有在美國的外交政策上投入很多的時間或思考（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當前美國所面臨的主要挑戰并不是那些經常登上媒體頭條的外交政策問題—比如說，相對數量較少的伊斯蘭恐怖主義組織對99.8%的世界公民（因為他們無法接受恐怖主義者那套可追溯到六七世紀時的信仰）發起的戰爭。同樣，這個主要挑戰也不是歐洲的未來問題，不是美國軍隊的規模或實力問題，也不是因地緣政治和環境危險而導致的美國日趨嚴重的石油依賴問題。

毋庸置疑，所有這些問題都是重要問題—事實上，是至關重要的問題。不過，這些問題還是可以得到解決的，但成功與否，在很大程度上將取決于我們如何處理當前我們所面臨的最大問題：在接下來的20年或30年里，是要讓中國成為美國在東亞地區最大的和最重要的盟友，還是繼續保持當前這種時而友好時而不甚友好的全球競爭者關系（乃至潛在的敵對關系）呢？

在當前的政治周期中，美國對中國的抨擊之風依然盛行。部分原因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對于美國人來說，將問題歸咎于他人要比勇敢而誠實地解決這些問題容易得多。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人類弱點，但這也是美中兩國之間巨大的文化差異之一。很多（但顯然不是全部）美國人會想當然地將失敗的原因歸咎于他人，雖然他們自己對失敗也負有責任。在當下美國的首席執行官中，有多少人曾經說過“我對這個糟糕的戰略決策負責”或“我很抱歉這個確保工廠運營的新技術投資失敗了”？答案：少之又少。或者，在美國政客中，有多少人曾經說過美國的政治體制甚至不能應對—更不用說解決了—我們國家所面臨的主要問題？為獲得連任，政府不惜一切代價，將沉重的債務負擔強加到我們的孩子身上；公立學校中針對弱勢兒童21世紀職業教育的廣泛失敗；越來越多的美國兒童成長在單親家庭中—而其結果就是，被判監禁者、行兇者或兇案受害者、輟學者、無家可歸者或吸毒者的人數較過去增加了2～4倍。在時下的競選活動中，沒有任何一個政黨會提及這些問題。坦白地講，對于我們國家的不足和差距，民主黨和共和黨在很多領域都會方便地采取“指責中國”的態度，而這無益于任何人，也無助于任何事。

不幸的是，短期的痛批中國之風不僅掩蓋了美國當前所面臨的真實問題，而且也遮蔽了美國未來所要面臨的長期外交政策現實。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若沒有相當數量的實力強大的全球盟友，任何一個國家—即便是歷史上最強大的國家—都不可能確保世界的和平與進步。美國亦不例外。

自“二戰”以來，美國已經與眾多國家建立了密切的伙伴關系，這包括：它在西歐的天然盟友、英國的前殖民體系國家（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等等），它所幫助建立或塑造的國家（日本、韓國、以色列、菲律賓），以及南北美洲的大多數國家。但在過去65年的“美國統治下的世界和平”時期，西歐國家（尤其是英國、德國和法國—以及所有的北約成員國）是美國的主要伙伴，而這種伙伴關系也使得人類歷史上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全球繁榮。

但一個不確定的問題是：在長遠的未來，北約是否仍可作為“美國統治下的世界和平”的基石？由于缺乏全面的文化和政治變革，歐洲—除波蘭等少數幾個國家之外—已經陷入了終結性衰退。人口數量的下降和基本原則的喪失—正是基于這些原則，我的北歐祖先才會在大約1000年里從衣衫襤褸之人成為世界領導者—使得歐洲日漸衰落，而它的衰敗也只是一個時間問題。沒有人為此感到高興—至少我們這些從西方崛起中獲得巨大好處的人不會為此感到高興，但我們必須面對事實。歐盟或許可以度過當前的經濟危機，但在未來的幾十年間，它在“美國統治下的世界和平”時期對其他大陸所發揮影響的能力將會越來越有限。

那么，哪個國家將會填補持續衰落的美國的西歐伙伴留下的全球空缺？在未來的幾十年間，美國將會建立什么樣的新型伙伴關系以維持乃至強化“美國統治下的世界和平”？無疑，美國面臨著一些潛在的合作伙伴。

在某些方面，俄羅斯是美國的一個天然盟友—但近100年來的共產主義、政治混亂狀態和普京主義使得現在的俄羅斯人已經不再是原來的俄羅斯人。這個國家的法治已經崩潰，而它的精英階層一有機會便會逃離本國。除非俄羅斯的治理體系發生奇跡般的轉變，否則它充其量也只是全球和平與繁榮的一個地區伙伴。但坦白地講，這種情況也存在著很大的不確定性。以本人愚見，不斷下降的人口數量、以犧牲他人利益為富人鋪路的經濟體系、阻礙任何真正變革并將問題歸咎于他國（比如說美國）的政治體制將會成為俄羅斯面臨的重大難題。從這一意義上來看，對美國來說，俄羅斯并不是一個強大的和值得信賴的盟友。一種更有可能的情況是，它有時是一個盟友，有時是一個地區性的麻煩制造者。

巴西是一個正在崛起的南美強國，而且數十年來一直是美國的重要盟友。若在未來幾十年間有著正確的治理和領導模式，那么巴西完全可以在世界舞臺上找到自己的領導位置。但即便是最樂觀的預測，在未來的50年里，巴西主要還是維護全球和平與穩定的一支地區力量。它不太可能擁有美國全球伙伴所需具備的經濟力量或人口實力；它的影響力還將會主要局限在南美地區。

印度是美國的另一個重要伙伴。它擁有龐大的人口資產，有望在未來50年里成為世界領導者。但獨立后，印度執行了近40年錯誤的經濟政策，而且國內貪腐成風，使得它的實力低于應有水平。再者，當前的執政黨并不愿意繼續推進20世紀90年代和21世紀初施行的大膽改革，從而使得印度經濟陷入停滯。除非中央政府和地方邦政府廢除“許可證為王”的制度，否則印度仍將會在“泥濘中蹣跚”。這是非常悲哀的，要知道，在美國有近200萬的印度裔美國人，而且他們也是美國最具事業心和最為成功的族群之一。在美國—“許可證為王”只是最近才剛剛抬頭—印度裔美國人已經取得了廣泛的成功。但即便印度能夠讓它的宏觀經濟駛上正軌，能夠改革所有限制人們天生才華的規章制度，那它充其量也只是一個能為南亞地區帶來穩定、自由和繁榮的地區性強國。同樣，在本世紀“美國統治下的世界和平”時期，印度在本地區之外的影響力將會非常有限。

那么，為維持乃至強化我們這個世界所依賴的“美國統治下的世界和平”，美國應該把哪一個國家作為其在21世紀的全球合作伙伴呢？在我看來，這個國家就是中國。

對于我的這個建議，美國外交政策體系中的一些同僚表示不屑。而很多共和黨的大佬（我和我的妻子都是入黨多年的成員）一有機會就會抨擊中國。我承認，美中兩國在很多重要問題上都存在分歧。但我也認為，很多短期和中期問題應該用長遠的目光來看待，兩國應著眼于建立一種可持續到22世紀的、長期的全球伙伴關系。無論如何，有一點是確定無疑的，那就是著眼于長遠將有助于兩國把短期問題置于更大的背景中觀察，而這反過來，又將有助于我們解決這些短期問題。

在闡述長期的美中全球伙伴關系之前，讓我們先回顧一下過去100多年的歷史，并以此為視角，假定未來50年里美中交惡，看看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

20世紀初，英國是占主導地位的全球大國，而“英國統治下的世界和平”使得世界經歷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和平與繁榮時期。但剛剛統一不久的德國對英帝國發起了直接的和間接的挑戰。文化誤讀和兩國間的不信任廣泛存在。在當時的文獻中，你可以看到有關英國外交家和政治領導人認為民主和法治不可能在德國施行的記載。大多數人—事實上是幾乎所有的人—都看不到更大的畫面，相反，他們為一些我們現在看來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爭吵。缺乏長期愿景的英德伙伴關系和兩國高層領導人的嚴重失敗導致了112年前人們所無法想象的悲劇：兩次世界大戰及其引發的革命導致數億人死亡、受傷或失去家園。由于英國與德國接觸失敗且未能與這個新崛起的國家建立伙伴關系，最終導致了“英國統治下的世界和平”時代的終結，而兩國乃至整個世界都為這種接觸失敗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

需要指出的是，我并不是在預測中美之間會發生沖突。在我看來，美中兩國之間發生公開軍事沖突的可能性是非常低的，而這也是讓我們感到欣慰的。但無可否認，早在100多年前，大多數德國人和英國人也認為他們兩國之間不太可能發生公開的軍事沖突。

我在這里想要說的是，我們要從前人所犯的錯誤中汲取教訓。中美兩國的領導人要著眼于長遠，要看到兩國在本世紀建立全球伙伴關系的現實可能性，并站在這一高度上看待當前兩國之間的分歧問題。我并不是說兩國之間的分歧是次要問題；它們都是非常重要的問題。人權和基本自由（如言論自由、宗教信仰自由和集會自由）并不僅僅是美國的理念……它們都是《聯合國人權宣言》明確闡述的人類理想。而在歷史上，財產權—物權和知識產權—一直以來都是經濟進步的基石。當然，這些問題只是美中兩國之間很多分歧問題中的一部分。但作為西方人，我們應該意識到，我們當前所受益的、對我們生活中諸多方面起保護作用的“實質法治”并不是一日形成的，而是有著數百年的發展過程（《大憲章》已有近800年的歷史）。而且任何一位歷史學家都會告訴你，我所講的西方國家通往“實質法治”的路徑也絕不是一條直線（亞伯拉罕·林肯總統甚至在內戰期間暫停執行“人身保護令”，后來富蘭克林·德蘭諾·羅斯福在任職總統期間盡全力促使最高法院恢復了這一權利）。考慮到我們自己的歷史現實，我們應該理性地看待中國的“實質法治”發展之路。雖然中國并不需要幾百年的時間，但幾十年的時間還是需要的。雖然這并不是一條直線，但我們必須承認，在過去的30多年里，中國在很多方面已經取得了真正的實質性進展。

對美中兩國來說，至關重要的一點是，中國在這些關鍵問題上繼續取得進展。了解一下中國西部最大鄰國（俄羅斯）的停滯和衰退，將有助于中國國內精英階層進一步認識到盡早建立“實質法治”社會的重要性。就國土面積和復雜程度而言，韓國和新加坡都遠不及中國，但在過去的40年里，它們在“實質法治”上卻取得了成功。有基于此，它們也發展成為世界上最成功的經濟體……并建立了強有力的社會和民主制度。事實上，中國領導人也可以看一看與大陸頗為相似的中國臺灣地區的情況，這只是一片面積很小的土地，復雜程度不及大陸，但在過去的40年里，這里的人們卻從“實質法治”的發展中獲益良多。

一個無可否認的事實是，對任何一個發展中國家來說，建立“實質法治”都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比如說印度）能夠毫不退步地長期處于同一個位置。而中國也不例外。但美國精英階層一味地抨擊中國人權狀況，抨擊中國的獨生子女政策，抨擊中國不重視知識產權保護……這樣做有用嗎？當然，在這個問題上，各方有著很多不同的觀點。在我看來，一方面美國要繼續向它的全球盟友施壓，以強化各國國內的法治；但另一方面，我們也要保持謙卑的態度，要從歷史現實的角度去看待問題。至于中國，我們需要知道的是，僅僅70年前，它甚至連一個真正的國民政府都沒有，統治它的是各路軍閥以及兇殘的日本軍人。而僅僅40年前，在文化大革命期間，紅衛兵的狂熱運動使得中國徹底失去了保護公民的法治。若美國將中國當前的狀況置于歷史大環境中看待，則更容易發現中國在過去30年里所取得的巨大進步。有基于此，我們對中國未來數十年的發展方向更應持樂觀的態度……而美國盡可能多地接觸中國（以及中國盡可能多地接觸美國）將會確保一個積極的、富有成效的伙伴關系的建立。

是的，我認為一個強大的美中全球伙伴關系是可能的，而且這種關系對于兩國乃至整個世界都是大有裨益的。在1976年著名的尼克松訪華之旅中，史料顯示當時兩國基本沒有討論任何形式的經濟、貿易或金融問題。僅僅幾十年之后，美國和中國便建立了世界上最大的貿易伙伴關系之一，而兩國對彼此的金融穩定性也都提出了嚴厲的抨擊。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全球現實的變化是非常之快的—有時候僅僅幾十年就會發生巨變。所以，以一種一成不變的眼光來看待美中關系是完全錯誤的。我們要將其視為一種快速變化的關系，它是動態的，也是復雜的。在這樣一個背景下，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美中兩國會在未來的大約30年間建立一種強大的全球伙伴關系。原因如下：

1．兩國有著共同的國家利益。國家利益向來是外交政策的基石。對于美中兩國的外交政策領導者來說，國家利益是而且應該是他們的首要考量。在諸如南海領土爭端及類似問題的緊張態勢背后，至少有三方面的國家利益—太平洋兩岸的這兩個國家對此可能都低估了—會促使美中兩國在未來的幾十年里建立更密切的關系：

確保公海自由和石油在世界范圍內的自由流通。自1945年以來，美國海軍就擔負起了維護全球航運自由和安全的責任。作為一個依賴于原材料進口和產品出口的國家，中國在這方面是“美國統治下的世界和平”的巨大受益者。然而，無論是從資金角度還是人力角度來看，美國維護所有國際海洋航線的自由的花費是高昂的。而在確保石油全球自由流通方面，美國所付出的代價—鮮血和金錢—也是巨大的。美中兩國在這兩個領域都有著廣泛的合作機會，而這種合作不僅有利于兩國，而且也有利于整個世界。

確保朝鮮問題的和平解決。對中國領導人來說，不管他們如何努力，朝鮮都將會進一步蛻變成為一個精于軍火貿易、貨幣偽造和屠戮本國人民的地區性的麻煩制造者。而對于擁有核武器的地區性麻煩制造者，各國絕不可掉以輕心……而更為重要的是，數百萬飽受饑餓折磨的朝鮮人隨時都有可能涌入中國境內。事實上，朝韓兩國人們之間生活水平的巨大差距已經讓朝鮮的前支持者備感尷尬，而第三代“敬愛的領袖”似乎并沒有改弦更張的意愿，而是繼續延續其祖父和父親的統治體系。在我看來，對于扶持和保護朝鮮這個“壞孩子”，中國最終會感到厭倦，尤其是當平壤對北京進行核訛詐時。我承認，美中兩國在這一領域并未做出過多的承諾，但雙方都很清楚，朝鮮問題的和平解決需要雙方的合作。在抑制朝鮮方面，雖然美國一馬當先，但如果年輕的新朝鮮領導人祭出核彈這一殺手锏，那么中國所遭受的損失將遠超過美國。

美中兩國都依賴于化石燃料的進口，而協同合作將會減少它們的這種過度依賴，尤其對不穩定政權國家的依賴，因為在這些國家，我們的石油美元將會為恐怖主義組織所利用—它們破壞我們的文明并試圖將我們帶回到7世紀時的阿拉伯世界。在很多最具前景的替代能源領域，中國和美國都是世界領導者。在這些領域，雖然美中兩國公司是天然的競爭對手，但在基礎研發方面，兩國沒有理由不進行合作—只要聯合研發的成果為兩國平等享受即可。當然，更好的方式是將這些成果免費提供給所有的美國或中國公司。聯合研究項目將有助于加快太陽能的商用步伐—這不僅對美中兩國有益，而且對整個世界也是有利的。

美國在亞洲的地區盟友對中國這個超級大國的崛起已經表現出了擔憂，這是可以理解的。這些國家和地區不僅包括日本、韓國、菲律賓，而且還包括印度、馬來西亞和中國臺灣。美國必須要讓這些重要盟友相信，中國的崛起只不過是回歸歷史均線而已。面對這樣一個事實，美國及其盟友要與中國保持接觸，并鼓勵中國朝著積極的方向發展。要選擇這種明智的做法，而不是愚蠢地采取與之相對的策略（不妨回想一下100年前的英國和德國）。

我所說的“回歸歷史均線”的意思是，在90%有記載的歷史中，我們現在所知道的這個中國占世界GDP的比例一直維持在20%～40%之間。但中國錯過了工業革命，而在鄧小平推行改革之前的20世紀，中國又出現了歷史性倒退。現在，它終于恢復到了與先前歷史記載相符的世界地位，而且這一發展趨勢也不太可能會發生改變。因此，在要向其東亞盟友提供強有力的保護的同時，美國也要明智地為中國提供幫助，確保其成為一個長期盟友和主要的合作伙伴。如果處理得當，那么這些地區擔憂并不會妨礙美中兩國在世界舞臺上建立基于共同國家利益的長期友好關系。

2．兩國間的相互理解迅速深化。人們常常忽略的一個事實是，在過去的60年里，中國高層領導人個人對美國的了解可以說少之又少；同樣，美國高層領導人個人對中國的了解亦是如此。但這一點在今年秋天可能會發生變化。目前，在美國學習的中國留學生數量預計有20萬人，而每年前往美國旅行的游客大約有100萬人—這兩個數字仍在迅速增長；有基于此，未來中國領導人個人對美國的了解還將會進一步深化和拓寬。在美國和中國，我每年所接觸的中國學生和商業領導人有數百人之多，就我的印象而言，大多數人都毫不掩飾地表示他們對美國體制及美國人民的高度尊重和欽佩。

美籍華人是美國在經濟上最成功的族群之一。美籍華人家庭是美國最穩定的家庭單位。美籍華人在美國所有一流的大學中都占有相當的比例。所有這些事實都表明美籍華人已經融入美國社會，而且也已贏得社會的尊重。就我個人而言，直到中學時代我才遇到第一個有中國血統的人—他叫肯（Ken Chang）；我們兩人最終成為最好的朋友，并一直將這種友誼保持到現在（事實上，對我的次子來說，他甚至還可以稱得上是一位教父級的人物）。當然，美籍華人的成功并不會直接加深我們對當前中國的了解。但這的確意味著，我的祖父輩時代那種廣泛存在的反華偏見已經一去不返了，而且在很多方面，取而代之的是這個國家對美籍華人及其所取得成就的敬意乃至欽佩（歐洲裔美國人與美籍華人之間通婚率的持續上升就佐證了這一點）。我相信，所有這些積極的發展趨勢都將有助于進一步深化美中兩國之間的相互理解。同時，我們也看到越來越多的美國學生開始學習中文和訪問中國，而奧巴馬政府最近推出的政策動議也有助于推動這一趨勢。由此一來，學習中文的美國人—以及訪問中國的美國人—的人數創下歷史記錄。而這種趨勢并不會發生改變（比如說，越來越多的美國小學開始提供漢語課程，而漢語課程也大有取代法語或西班牙語課程之勢）。當然，對于太平洋兩岸的這兩個國家來說，要想增進相互了解和跨文化尊重，它們還需要做很多的事情。但很明顯，這種發展趨勢是積極的，而且在可預見的未來并不會發生變化。這是一種非常積極的發展。

3．兩國有著共同的文化價值觀。最后一點，共同的文化價值觀是強有力的雙邊伙伴關系的基石。美國和加拿大擁有世界上最長的未設防邊境，究其原因，就是因為兩國有著高度相同的基本文化價值觀。是的，我知道很多并不是很了解中國的美國人—乃至部分很了解中國的美國人—會對我所稱的這種美中兩國有著共同基本文化價值觀的觀點表示不屑。但再一次地，不要讓過去剛剛發生的事情蒙蔽了長期的現實。

毋庸置疑，對中國來說，20世紀的30年代、40年代、50年代、60年代和70年代是災難性的。法治崩潰，任意逮捕肆行，私有財產遭到破壞或被充公，經濟體系失靈，而其直接導致的后果就是數百萬人死亡或陷入赤貧。但中國人民最終靠著自己的智慧和頑強的意志度過了這一艱難時期。盡管有數百萬人死亡，但這個國家還是幸存了下來，而且在鄧小平的領導下取得了飛速發展。誠然，在美國看來，當前中國的法治仍不完善，但要知道，我們的法治建設經歷了數百年的時間，而且是建立在英國法基礎之上的。在短短30年間，中國已經取得了巨大進步，而且還將會繼續取得更大的進步。

在我看來，中國長達50年的災難時代是一個例外，我們應該超越這個時代去考察美中兩國所共享的文化基石。由于篇幅有限，我在這里不便展開論述，但我要強調的是，中國儒家文化背后的價值觀同美國文化背后的猶太教-基督教基本觀念之間有著很多的共同點。對家庭的尊重，對教育的尊重，以及對神圣友誼的尊重（事實上，俗語“中國朋友是最好的朋友”就佐證了這一點）將兩種文化緊密地結合在了一起。雖然兩國之間存在著重大的文化差異—在我看來，這類似于中國的陰陽概念，但它們之間是相互平衡的、是互補的。比如說，由于美國對個人權利的極端重視，以至于部分觀察人士將我們這個社會稱為“福利社會”，很多美國人不僅要求基本自由，而且還要求結果（比如說，現在很多美國人將他們自己的幸福視為社會的終極目標）。儒家思想主張個人權利必須與其社會職責和共同利益相平衡，這一理念與美國的這種過度要求形成一種互補關系。此外，美國認為家庭本身可以更好地規劃它們自己的未來，而這也是美國公共政策長期以來的基石，這一理念將會降低中國即將到來的人口災難—備受爭議的獨生子女政策的直接結果—的影響。通過采取并真正保護作為美國立國之本的基本自由（比如說言論自由和宗教信仰自由等），我認為中國政府將會真正提升國人的凝聚力，并會進一步強化其繼續存在的“天命”理念。

我想說的是，美中兩國之間所擁有的共同的文化價值觀是非常之多的。而隨著旅行、旅游尤其是兩國貿易的持續增長，美國和中國所擁有的共同的文化價值觀還將會繼續擴展。

那么，美中關系會如何發展呢？顯然，當前兩國關系中充滿了非常現實的問題，且呈現出一種緊張態勢，彼此之間存在著眾多誤解乃至完全的不信任。然而，如果我們雙方都只把關注重點放在當前（就我們的政治和經濟體制來講，這種偏見是可以理解的），那么我們可能就會錯失一個美好的未來。在接下來的大約30年里，美中兩國有很多理由建立一種互惠互利的、富有成效的全球伙伴關系。而這種伙伴關系，如果建構得當，那么將會讓我們這個世界變得更加安全和更加自由，同時也會幫助數千萬人脫離赤貧狀態。而這種關系的建立，則需要太平洋兩岸這兩個國家的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