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正在回歸保守主義

郵件討論人：陳功 _ 安邦集團首席研究員 vs 馮象 _ 清華大學法學院梅汝璈法學講席教授

發件人 : 陳功 安邦集團首席研究員

收件人 : 馮象 清華大學法學院梅汝璈法學講席教授

馮象你好：

中國的商品漂洋過海賣到了全世界，中國的游客分布世界各地，從南極到北極；中國的留學生是全球最大的留學群體，已成為世界各國名校最重要的生源。為什么在這種開放的環境下，有人說中國正在回歸保守主義？

我的看法也的確如此，中國正在回歸保守主義。自民國啟蒙運動以降，中國涌現出了大批富有自由主義精神的思想家和學者，為沉悶的中國帶來了新鮮空氣，年輕人得到了知識基因重組的寶貴機會。此后的連年戰爭，物質資源的貧乏，獨裁統治，使得這些寶貴的精神財富煙消云散。1949年之后政治動蕩不安，人人自危，做學問是不太可能了，年輕人的思想也回歸極度的單一和貧乏。這個時候的中國，拋開宣傳不看的話，實際上沒有“主義”，只有上面的“精神”。再來就是改革開放了，貧乏的社會對物質的渴求是驚人的，而物質的極大豐富，又使得學問和知識都要經過物質天平稱一稱，導致的結果，教授像商人，學者像演員。

一旦精英階層關注自己的經濟地位遠勝于對學問的深究，在這樣的啟示和向導下，學生自是不必說了，不平和憤懣自然而然地充斥社會。于是乎，民族主義激情被輕易地點燃，思想的通道再度被勒緊，理性主義的光輝被淹沒在口水和泡沫之中。

所以，中國之路并未通往更開放的地方，而是正在保守主義的大門前徘徊。物質財富給中國帶來的不是普世價值，不是思想解放，不是學術的獻身精神，而是現實被扭曲到了極端。反觀社會情況也是極一致的，三妻四妾已是司空見慣，絕非新聞；賭博吸毒，時有所聞；黑社會橫行一時……

保守主義的中國，是一種退步，而不是在進步。

陳功

ANBOUND GROUP

發件人 : 馮象 清華大學法學院梅汝璈法學講席教授

收件人 : 陳功 安邦集團首席研究員

陳功你好：

改革開放以后，市場化、商品化重新定義了學術、定義了學術生產的規則，在新規則下，急功近利才會成功，所以它是一個“劣幣驅逐良幣”的過程。另外，現在中國很多學者的洋奴氣更濃了，洋奴氣足，你便學不了西方的東西。

但是，中國教育制度的問題，和學術沒有太大關系。這是受教育者的悲劇，不是學術的悲劇。大部分著作是為謀生，譬如說你必須在學術期刊上發表過若干篇論文才能評教授，這是工業化管理，并非學術。學術永遠是少數人的事情。社會上必須有少數人脫離高校謀生手段真正做學術。所以，我對中國學術依然樂觀。我指導很多學者脫離了體制，或者在體制之內擔任一定職務，但能夠勻出一部分精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人的選擇范圍大了，你可以表面上應付比較機械的一套，同樣也可以有資源、能力、同道做其他事情。

實際上，傳統倒是在復辟，像包二奶、多妻制都是中國傳統社會固有的。這些傳統與所謂的現代化沒有矛盾，是并行不悖的。因而，生活越富裕，傳統因素會越強烈，20世紀上半葉的西方思潮、革命運動會越加衰落。西方思想是可以用來包裝傳統的。可能我們在學校里的人西化一些，會談談西方，但社會上的人有一套自己的思維體系。但是，慢慢他們也學會講什么權利、義務、個人主義了。

原先，某些大陸學者痞子氣足、流氓氣足、草根氣足，但現在已有改變。表面上是人變得斯文了一些、有教養了一些，但實際上，他們的眼界變得更為狹小、務實，且不愿意成大事。你看現在的學生，從入學到畢業，關心的，就是謀生。

馮象

清華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