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絕對性質形容詞”成因淺析







中圖分類號：G214.1 文獻標識碼：B文章編號：1008-925X（2012）11-0091-02

摘 要 當代社會生活的開放性、多元性和綜合性使一些一向被視為最穩定的語法規律發生了驚人的變化。其中，程度副詞“很”是不可以和絕對性質形容詞結合的，但是百度搜索的結果卻是“很”能跟這類形容詞結合，而且使用頻率不低。文章通過語言磨損及語言淺顯等理論，對其作出解釋，指出其存在的合理性。

關鍵詞 磨損與增強；非程度用法；潛顯

引言

朱德熙先生在《現代漢語形容詞研究》一文中將性質形容詞劃分為絕對性質形容詞和相對性質形容詞，絕對性質形容詞是在意念上無程度差別的形容詞，例如‘真’‘假’‘錯’‘橫’‘溫’‘豎’‘紫’等等，特點是都不能受程度副詞的修飾。北大語料庫的搜索結果是只有少數的例子（限于當代）可以受到程度副詞的修飾。基本上支持朱先生的說法。如：¹

⑴老一套，千篇一律，很假，不可能。

⑵人們發現有人認為這戲很假，不合情理，

⑶以現代醫學的觀點看，這故事當然很假 ，很不正經。

⑷可我想出來的名字往往也很假，矯情，一望而知查無此人，遠不如真名實姓那么理直氣壯。

⑸那個胖子，一直不緊不慢的，就像是想跟你拉家常似的，可臉上的笑是很假的，很假呀。

⑹女人的哭聲很假很做作。

⑺他大笑起來，但聽上去顯得很假。

⑻這是個看起來就是很假的假門。

但是經過幾十年社會的發展，語言的演變，這種狀態似乎正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這些詞表現出一定的程度差別，幾乎都可以受程度副詞“很”的修飾。而且數量驚人，使用范圍擴大，呈現開放式的發展。例如：

⑴小孩兒對布娃娃的那一種情感，很真很真的情感。

⑵目犍連聽蓮華色女敘述她的身世以后，他并沒有輕視她的心，反而他看到蓮華色女的心此刻很真、很善、很美。

⑶馮小寧（電影導演）：倪萍做人很真，《日子》一書很感人。

⑷走路很像臺上的老生，卻從沒有將他當作女人看待，他知道自己答的很錯了。

⑸新做的圖標很橫。（新浪網2007.6.27）

⑹我們摸了一下池水，是很溫的，一定有恒溫措施。（《每日新報》2007.6.27）

⑺蠶落地鋪的時候，桑椹已很紫而甜了，比楊梅好吃的多。

⑻這款屬于很紫的濃粉紫色翡翠。（我的易趣）

⑼常常看到心臟不好的人嘴唇都很紫。（雅虎知識堂）

如上所示，程度副詞“很”修飾絕對性質形容詞已經成為不爭的事實。不僅用于虛擬的網絡世界，也已成為人們的日常用語，人們絲毫感覺不到它的不合法，不覺得它拗口，也就是說，這種格式滿足了人們交際的需求，有其存在的合理性。那么什么理由使它發生如此的變化，它為什么是合理的呢？

二、 程度的磨損與增強

語言是變化的，處于動態的發展之中。某一類詞或語法形式，在長期的使用過程中會隨著人們認知的變化，逐漸失去其原有的固化程度，某些詞的高頻使用會使其特征發生變化，絕對性質形容詞即是如此。意念上的無程度差別作為絕對性質形容詞的獨有特征，本身就隱含一種主觀性與變化性。意念因人而異，同時意念會隨著人類思維的發展而發展，所謂的無差別也會發生不同程度的變化，從而具有程度的差異。無程度差別也就意味著到達程度的極點（最高點或最低點），程度的磨損使處于最高點的程度弱化。語言的運用過程還會使某些弱意詞的程度增強，即“低量強化”，²使其向中間狀態變化。語言的這兩種發展使無程度差別的絕對性質形容詞具有了程度的分別，具有了[+程度量]的語義特征，也就使其受程度副詞“很”修飾成為可能。近年來程度副詞“很”與絕對性質形容詞共現的語言事實即證明了這一點。

三、程度副詞的非程度用法

孔令達（1994）黃南松（1994）都曾研究過影響句子自足的語言形式，其中形容詞作謂語的句子要帶上程度范疇才能自主成句，如“很”“有點”。但是，這里的程度副詞“很”似乎并不是表示程度義。就一般的語言事實來說，形容詞在句中表示高程度義是無標記的，而表示低程度的意義時才是有標記的，因此，高程度副詞出現在形容詞前并不表示程度義，只起足句作用，而低程度副詞出現在形容詞前則表示程度義，起限制作用。我們說，高程度副詞常常表現非程度義用法，只起湊足音節的作用，這種說法也是有道理的，這與程度磨損理論并不發生沖突，是相互補充的，即使絕對性質形容詞未發生程度的磨損，因為有程度副詞的非程度用法，也會使這種結構搭配符合語義的選擇限制原則。程度副詞的非程度用法為這一結構“‘很’+絕對性質形容詞”的合理性增加了可能。

四、 語言的潛顯理論

潛顯理論是哲學中關于全息學說的一個重要的理論。該理論認為事物發展的過程是潛體和顯體相互轉化的過程。任何事物發展過程都必然體現出潛在與顯現的統一。語言學學者王希杰、于根元等將這一理論移植到語言學中，并用之進行語言的解釋。該理論認為：語言世界可以分為顯性的世界和潛在的世界兩大部分。顯性語言就是目前為止人們在使用的部分，潛在的語言是指按照語言的規則所形成的但是還沒有被這個語言社團所開發和使用的一切可能的語言形式的總和。潛顯理論在語法層上分為潛語法層和顯語法層，潛語法層包括兩層含義：一、有語法規則存在，但其表現形式曾經出現或尚未出現；二、沒有語法規則存在，但有被認為是非句（指尚未得到承認而可能約定俗成的句子）的表現形式。潛語法現象中有一種情況是：人們之所以不這么寫不這么說，是因為缺乏必要的非語言的社會文化、心理、語用的條件，一旦這些必要的非語言的條件出現了，這種潛語法現象也就變成顯語法現象了。當然，也有一些潛語法現象永遠也不會出現，即不會顯性化，這可能是因為同語法系統的某一強有力的規律矛盾對立，受到語法系統內部的壓力系統的制約，或者永遠不可能有他們出現所必須的非語言的社會文化、心理、語用條件。我們認為，絕對性質形容詞與程度副詞的結合位于潛語法層，屬于第一層含義，是屬于潛語法現象的前一種情況的。我們在測試某一詞是否為形容詞時會用到能否受程度副詞“很”修飾這一招，說明能否接受程度副詞“很”修飾是形容詞的一大特征，而絕對性質形容詞屬于形容詞的一個次范疇的小類，理論上是應該能接受程度副詞與之共現，但之前的語言事實不支持這一說法，可以說這一格式處于潛在的層面，還未實現由潛到顯的變身。當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語言演變到一定水平，具備了該格式由潛到顯的條件，包括語言和非語言的條件，這一格式就會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由于人們的求新、求異、求變心理，這種格式就會被廣泛的運用。當代社會的新變，語言得到前所未有的發展，已經具備了促使該格式成立的條件，那么我們就該將之視為合理合法，并積極的進行引導。正如有的學者指出：針對語言事實的匡謬正俗是亡羊補牢，雖有必要，但效果有限，而積極地發揮人的主觀能動作用去干預并引導語言的約定俗成則是未雨綢繆，效果當然會更好。

因此，絕對性質形容詞的語義磨損與增強，程度副詞的非程度用法，使“很+絕對性質形容詞”格式符合搭配成立的語義選擇限制條件，而社會的發展語言的演變又促使該格式具備了由潛到顯轉變的條件，具備了存在的合理性。可以如此斷言，這一格式不僅合理合法，而且有被廣泛使用的趨勢。

五、結語

語言是有生命力的，所以新陳代謝是必然的，新陳代謝越旺盛，這種語言的生命力就越強。語言的變化是絕對的，規范是相對的，語言的合理合

法性也是不斷變化的，程度副詞“很”與絕對性質形容詞組合的合理性是存在于動態的語言觀中的。由于絕對性質形容詞的程度變化，“很”自身語用的變化，即存在非程度用法，再加上語言的“亦此亦彼”

³現象等等，使這種格式達到了實現由潛到顯轉變的條件，那么這一現象的出現也就成為必然。

參考文獻 

[1] 黃南松.試論短語自主成句所應具備的若干語法范疇.中國語文，1994，（6）.

[2] 孔令達.影響漢語句子自足的語言形式.中國語文，1994，（6）.

[3] 李勁榮.“很雪白”類結構形成的動因和基礎.漢語學習，2007，（3）.

[4] 李勝梅.詞義強化程度的“磨損”“衰減”及相關語用現象——從“主要”“基本”“特”等詞的使用說起.修辭學習，2006，（6）.

[5] 宋暉.試論語言學中的潛顯理論.北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3）.

[6] 王希杰.顯性語言和潛性語言.阜陽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2）.

[7] 王希杰.論潛語法現象.漢語學習，1991（4）.

[8] 于根元.在語言學的道路上--于根元自選集.北京：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04.

[9] 朱德熙.現代漢語形容詞研究.現代漢語語法研究.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

注釋： 

[1] 以下8個用例來自北大語料庫

[2] 見李勝梅《詞義強化程度的“磨損”“衰減”及相關語用現象——從“主要”“基本”“特”等詞的使用說起》

[3] 見《在語言學的道路上—于根元自選集》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04年8月第1版第9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