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方卓我要謝謝所有人的嘲笑

18歲，走進甲A豪強大連實德。郝海東稱他將引領中國足球的下一個10年。

19歲，正式加盟世界頂級豪門曼聯，成為魯尼、C羅的隊友。350萬英鎊的轉會身價記錄，國內至今無人能破。弗格森說“他符合優秀中鋒的一切條件。”

20歲，在比利時安特衛普隊打進18粒聯賽入球，拿下中國球員首個歐洲“金靴”。

22歲，被弗格森召回曼聯，搭檔金童魯尼，登陸歐冠賽場。

23歲，北京奧運賽場，他代表國奧出征，打入中國足球奧運首球。

……

27歲，他是湖南湘濤隊11號先生，他要帶領球隊沖擊2013年的中超賽場，他就是董方卓。

董方卓很喜歡嘆氣，27歲，足球運動員的黃金年齡，他心里似乎憋著什么，面對尖銳的提問，他試圖給出個有力

道的回應，卻總在最后像脫力了一般，狠狠地嘆口氣。

4月7日，湘濤主場迎戰北京八喜，比賽最后一刻，當值主裁胡雅東將湘濤隊的一粒壓哨球判為無效。終場哨聲響起，教練員與裁判幾乎上演全武行，情緒崩潰的湘濤球員哭得像個孩子。球員通道外，圍堵的人潮看不到盡頭。

視線里，董方卓可能是最平靜的人，他斜倚門框，閉著雙眼不住搖頭。他拒絕對比賽發表看法，因為這在足協的章程里被視作違規。但當記者轉身離開時，卻被他一把拉住“你去聽球迷怎么說，我沒什么好說的，本來積三分，現在成了一分，對一分！”董方卓豎起手指比劃著，攀過身邊隊友的肩膀“沖超成功，這些年輕球員就有明天，如果因為這兩分……我說如果……”董方卓沒有講下去，背過身，傳來一聲長嘆。

就在比賽前一天，來到位于長沙城南某安置小區的湘濤球員公寓，董方卓婉拒了我們上樓拍照的請求，撓撓頭說：“我住的不是單間，一套房里有6個人，不方便。”時間回撥到2008年，小董21歲，開著與英格蘭金童魯尼一樣的R8跑車穿梭于曼徹斯特街頭。

我們試圖在董方卓身上找到“天才的失落感”，但是他波瀾不驚的狀態讓人愕然。談起過去的輝煌或是挫折，他習慣以“都過去了”作為回憶的開頭語。“小董是個年少老成、身臨大事有靜氣的有心人。”湘濤主教練張旭給出了自己的評價。

高處看人皆是英雄，一個處在低谷的男人，能不能扛得住外界強加于身的壓力？或許這是最可貴的品質。“謝謝所有人的嘲笑，現在的目標就是幫助球隊沖超，這一定是很有激情的過程”。董方卓很突兀的笑起來，擺擺手說：“不采訪了行不？沒人注意我，我一樣會好好踢球……”

“長傳沖吊”

加盟曼聯是無數球員的最終夢想，董方卓做到了。 2004年一月，董方卓完成了從大連到曼徹斯特的驚艷一跳，此前，他讓人回想起的只有青少年比賽中獲得的“武狀元”頭銜。像極球場上的“長傳沖吊”，皮球飛躍所有防守隊員，直接來到了禁區以內。

“年輕的那會，遇到了貴人”

當年的亞洲勁旅大連實德，郝海東是9號，董方卓是29號，9號和29號差多遠？董方卓說：“大概是實德和曼聯的距離吧。”

最早讓媒體留意到他是在2003年初，日本的A3賽前宴會上，郝海東極力推薦董方卓，“小董是難得的前鋒天才，技術很全面，他有些技術動作我都做不了，假以時日，他會很有出息，中國足球未來10年就是他的……”

實德爭霸甲A的年代，一名足球攝影記者有意將郝海東和董方卓比賽的圖片進行對比，發現郝海東和董方卓長相神似，2003年初在大連的亞洲冠軍杯比賽中，董方卓替換郝海東上場，打了幾分鐘，很多熟悉大連隊的觀眾甚至沒有意識到，郝海東已經不在場上，有球迷不禁驚嘆，“嗨，郝海東現在還跑得那么有勁兒。”

“有郝海東大哥和國外很多前輩的提點，讓我的路比同齡人走得順暢多了”。回憶實德的日子，小董提到最多的名字還是郝海東。

“弗格森，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2006—2007賽季，曼聯的最佳射手范尼斯特魯伊出走老特拉福德轉會皇馬。曼聯的鋒線上出現空缺，董方卓第一時間被弗格森從安特衛普領了回來。

“這么多年，在曼聯他始終是老大，我到今天還是很感謝他，無論他是否認可我，他都教會了我不少東西”。

首發迎戰英超死敵切爾西、在歐冠F組與羅馬的硬仗中，換下隊長魯尼，扛起進攻大旗……弗格森對小董給予了厚望。“我可以原地跳起雙手摸籃球筐，這把弗格森嚇了一跳。”

從安特衛普回到曼聯的第一個圣誕節，董方卓感受到了爵爺作為球員家長的另一面：“那天我正在合練，老頭讓人把我叫到場邊，問我‘晚上有安排了嗎？’我回答沒有，然后他說‘我剛剛替你聯系了一位朋友，今天晚上他會和你的中國同胞孫（孫繼海）一起聚餐，你也一起去吧。”正是這一舉動使得不到二十歲就走出國門的董方卓，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同于在賽場上進球帶來的溫暖感：“他對隊里的年輕人的培養有自己獨特的一套，每個在他手下踢過球的球員都認為那是一種榮幸。”

Goal！Goal！Goal！

從珠海格力、大連實德、安特衛普、曼聯、華沙萊吉亞再到今天的長沙湘濤。球場上，董方卓司職前鋒，任務很簡單，進球！進球！再進一球！即使在歐洲頂級賽場和奧運決賽圈，董方卓一直在用可貴的進球證明自己。

“比利時金靴也沒什么，連獎杯都沒有呢”。

“沒啥感覺啊，我真的是不小心得了個最佳射手。”聊起中國球員唯一的歐洲金靴時，小董并不興奮。即使他在比乙的進球率相當驚人，高達每124分鐘進1球，但董方卓并未因此自鳴得意，“要是進球時想這些進球率，可能一個球都進不了了。”話題只要進入比利時踢球的那段經歷，喜歡低著頭，與人悶聲交談的董方卓會輕松的笑。“得到金靴，主要是運氣好啦，另外也該感謝那個排名第二的人，是蒙斯隊的射手，最后幾輪都沒有進球。”

對他而言，歐洲混跡的6年，“感覺英國總是很冷，華沙就更別說了，安特衛普總是充滿陽光，足球氛圍也很不錯，比賽風格與英超差不多，就是在意識和技術方面有些差距，身體對抗的激烈程度并不差。”那一年，19歲的小董把“下放比乙”當做了重回英超的前奏。

“沒有多少人能去曼聯踢球，同樣，只有一個人能打進中國奧運首球”

而今，有人在他面前提及“曼聯”，他總會一副“怎么又來”的表情，他說，“不想讓人認為我還在賣弄‘老本’”。

人們關心他巨大落差之后“混”得怎樣，他倒坦誠：“上一次生日？不記得了。我沒過生日的習慣。女朋友？以前有，但現在是單身。”說這話時，董方卓擺弄著球隊的訓練服，“拉鏈壞了，不會修”。

孫繼海曾評價他“力量速度強于亨利”；湘濤俱樂部認為“小董會重回巔峰”。董方卓覺得，自己至少還有五年時間用來“享受馳騁賽場的感覺”。戴著假牙的董方卓是普通的足球大男孩，然而又多少有些特別，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沒有多少人能去曼聯踢球，同樣的，只有一個人能打進中國隊的奧運首球！”

“那是2008年8月7日晚上19：45的比賽，我們和新西蘭隊打比賽，我打進了扳平比分的球。”他清了下嗓子接著說：“為國效力應該是每個球員最光榮的時刻，那個進球我將銘記一生。”

越位了嗎？

一個有代表性的神童，作為郝海東欽點的接班人，19歲加盟曼聯，是所有中國球員中起點最高的，身價350萬英鎊，是中國球員歷史上的最高額轉會記錄。有著令人艷羨的條件和機會的董方卓，當打之年卻出現在中甲賽場上。他就像個沖過頭的前鋒，跑得太快，站在球門前進退兩難。小董真的越位了嗎？

“懶散的人，不可能走進老特拉福德”

“我想是自己比較務實，比較努力，才能打動曼聯的管理層吧”。回憶九年前的曼聯之行，董方卓尷尬的笑笑，他也知道，現在大家給予他的標簽是“懶散”。

2003年夏天，曼聯邀請當時的大連實德球員董方卓到曼聯試訓。那年8月31日，董方卓出現在曼聯的訓練場上，C羅在另一頭顛球。董方卓狠狠地抓了一把頭發，目光定格下來。“我沒有把曼聯之行看作是學習，而是當做全面表現的機會，一個月時間，我把所有的能力都展現在他們面前了。”

那一段日子，董方卓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睡覺，在訓練場上，體能指標優秀的董方卓每天都能虛脫過去。“不能說是訓練強度太大，而是我的精力投入過多。”由于董方卓在青年隊第一場訓練比賽中就有進球，曼聯高層開始關注這個東方少年。

“機會需要等待，但命運只能由自己改變，如果說我是一個懶散的人，我不可走進老特拉福德的門”。

“并沒有迷失在歐洲，只是很想踢球”

“沒有達到的事情，我也愿意承認。是的，我的確讓他們失望了。”打過英超和歐冠，董方卓在25歲之前完成了無數中國球員夢寐以求的事情。然而，他又幾乎從未在國內賽場證明過自己。“這孩子就是嘴笨，不會說話。”母親李偉這樣評價他。可以想象，這樣一個不善交流的年輕人，孤身在異國他鄉打拼，四面八方的誘惑和干擾很容易讓他亂了陣腳。

走出曼聯之后，他先后流落波蘭，葡萄牙、塞爾維亞、亞美尼亞。都是走走停停的過客，沒能踢上主力，更沒有半分名利可言。他為什么沒有選擇回歸國內賽場？這在中國足球史上也是一樁“懸案”。

“我沒有迷失在歐洲，我只是迫切的想踢球，從曼聯走后我覺得自己能力還在，有人來聯系我，我當然樂意去嘗試一番，結果不盡人意？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只能繼續尋找能好好踢球的地方。”

相比于塞爾維亞和亞美尼亞，中超的水平其實相對更高，也有很多球隊表現出對他的興趣，董方卓仍有意回避2010年初拒絕回國踢球的問題。記者問“混不好就不回來了嗎？”董方卓笑笑說：“當時畢竟太年輕。”

請把球傳給湘濤11號先生

熊倪站在東風體育場邊，仔細觀看湘濤球員的訓練，不時和張旭主教練交流一番。聊起董方卓，他興趣盎然：“小董對湘濤真的很重要，他能力擺在那里，運用好的話完全可以把球隊帶上新的高度。覺得他進球太少？那是因為冬訓時老傷沒好利索，我對他很有信心，11號會成為核心。

“要謝謝所有人的嘲笑，讓我經歷了那么多，還能快樂的踢下去”

采訪拍照的間隙，董方卓也刷微博，不回復，只是看。“我不能控制別人怎么想和怎么說，能控制的只有自己如何表現。在國外踢球這些年，什么樣的諷刺都見過了。”

他說，“承認不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信心。謝謝所有人的嘲笑吧，讓我經歷了這么多還能快樂的繼續踢球。”

作為董方卓的鋒線搭檔，湘濤前鋒王琛為他不平，“以前看電視上說董方卓生活奢侈，混亂。但作為吃住在一塊的隊友，我真想不到會有人這樣說他。小董吃的是食堂，穿的全是球隊發的東西。不抽煙，不喝酒，有空就在寢室玩下電腦游戲，有人叫他上夜店都不愛去。用現在流行的話說，是不是叫‘宅男’？有見過他買比較貴的東西，但那是他送母親的禮物……”

采訪的前一天，董方卓的媽媽李偉剛離開長沙，“我讓她回大連的，她過來看我生活得好不好，現在她也覺得不錯，我們倆都可以安心了。”李偉曾陪伴兒子走過英格蘭、比利時等地，待去到亞美尼亞時，兒子卻拒絕讓母親再過來照顧自己：“那里的條件比較一般，我不覺得媽媽過來會住得舒服。”

“成為英雄？和湘濤一起殺進中超再說吧”

湘濤的主場，每隔五六分鐘就會有“董方卓，進一個”的呼聲。董方卓還清楚地記得，自己在3月24日中甲第二輪與延邊隊比賽中打入一球后的情形，“場邊湖南球迷熱情呼喊出乎我意料，離開國內賽場這么久，謝謝長沙球迷這么看得起我”。

“他(董方卓)是個特別職業的球員。”湘濤主教練張旭說道：“你們都喜歡揪著小董的個性說事。沒錯，他內向，但不代表他脾氣臭，來湘濤日子不長，但已經與大伙打成一片，有空還能幫我帶帶年輕球員……”

“和隊友們一樣，沖超就是我的目標。回國踢球，首選當然是中超，選擇范圍其實也不算小，但是湘濤的誠意很讓我感動。這支年輕的球隊充滿活力，球隊建設以及向上沖的愿望強烈，這與我內心所想不謀而合。”

當年在安特衛普，雖有過聯賽最佳射手的輝煌，但球隊降入乙級，董方卓幾番與頂級聯賽無緣。“當時我的夢想是幫助球隊重回歐冠，但尚未達成我便被召回曼聯。今天，來到湘濤，我想幫球隊沖上頂級聯賽，也算是回國后先給自己一個交代”。

“英雄？和湘濤一起殺進中超再說吧！”董方卓撓撓頭起身要離開。走出休息室，守候在過道里不停拍照的球迷沖他喊道：“董方卓，加油！”

小董揮揮手，輕聲說：“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