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雪雞可以大補。但現在雪雞已經很少了,別說吃雪雞補身子啦,就是見上一面也很難。索倫格說,他小時候天天吃雪雞,那時候雪雞真是多,在雪地里走不了幾步就能碰到一兩窩。索倫格現在身體好,自認為是年輕的時候吃雪雞打下了好基礎。入冬以后,他曾許諾要請我吃一頓雪雞,但數次到雪中去找,都空手而歸,我也就只好勸他別再去了。我和他開玩笑說,雪雞可能知道有人想吃它們的肉,早就跑遠了。
到了晚上,我們倆難耐寂寞,便聊起雪雞。索倫格給我講了一個和雪雞有關的故事。故事說,從前村里有一個女人很是勤勞能干,將家里家外操持得像模像樣。一天,她正挑兩桶水踏著雪往家走,忽聽得家里傳出一聲類似于鳥叫的聲音。旁邊的人都沒有聽清是鳥叫還是別的聲音,她卻似乎聽得很清楚,扔下水桶趕緊往回跑。那兩桶水全流在了空地上,她也不管,只顧跑回家去了。過了一會兒,她才返回,重新挑兩桶水往家走。旁邊的人問她剛才是怎么回事,她笑了笑說,沒事。說著,挑著水急急忙忙地走了。
第二天,同樣的事情又出現了。她丈夫在村子前面的草場上遛馬,她去給他送東西。剛出門,身后又傳來那聲音,她像是聽到召喚似的,趕緊又往回跑。過了一會兒,她才神情安定地出來。后來這樣的事情便經常出現,她只要聽到那聲音便要急急跑回去。原來她給大家留下的印象是莊重勤勞的,但現在大家都覺得她很奇怪,于是便紛紛議論她家里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不知道是誰說到男女之事,大家一下子便說到了鄂榮的老婆。大家說,你看,她跟鄂榮的老婆有些像,胸脯高,屁股大,肯定跟哪個男人有一腿呢。說這些話的都是些無聊的男人,越說便越起勁,他們甚至將一些猜測說得很細致,似乎自己是見證人似的。
這些話很快就傳到她丈夫耳朵里了。起初,他并未在意;后來傳言越來越多,甚至有人已經能夠說出他老婆跟誰有這樣那樣的關系,他便不得不重視起來。一天,他老婆又聽到那聲音急急往家趕。她丈夫躲在暗處,一見她這樣便跟在身后。快到家門口時,剛好村里的一個男人向他家的方向走來。果然跟別的男人有一腿!他怒火沖天,大吼一聲,沖上去扭住妻子將她暴打一頓。妻子被打痛了,掙脫他的手跑了。他怏怏地回家,卻聽見一個角落不停地發出一種聲音,他撥開那些雜物,發現有幾只雪雞臥在里面。他一驚,莫非妻子在喂養它們?聽到它們的叫聲后,便要急急跑回?他又仔細看了看雪雞臥著的地方,發現有備好的食物。除了妻子外,有誰能干這些呢!他后悔了,自己一時聽信謠言,竟然冤枉了妻子。他出門去找妻子,可找了許多地方都不見她的影子。第二天,一個人外出放馬,在一個雪窩子里發現了她,卻已經凍死了。那個雪窩子很深,她傷心至極,一不小心滑落進去被雪蓋住,爬不上去,呼不出聲,很快就窒息了。她養幾只雪雞,肯定是準備給丈夫吃的。雪雞是壯陽的好東西。
人們都愧于自己曾經散布過謠言,紛紛躲得遠遠的,不再說什么。
她丈夫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他知道是謠言害了自己的妻子,但這樣的事情又怎能去向別人興師問罪呢?他想把那幾只雪雞喂好,但它們卻不知什么時候早已離去,只留下一個空空的窩讓他看著心酸。他發誓,此生絕不吃一口雪雞肉。
聽完這個故事,我有些不明白,雪雞本是生于嚴寒之中的,為何會跑到人家去呢?那個女人在它們發出聲音時,可能急急回去給它們喂食,直到后來無端地被人造出謠言,一氣之下出走,凍死在雪窩子里。這樣的事情都不離奇,在現實中處處可見。唯獨這幾只雪雞顯得有些奇怪,它們為何要離開適于生存的寒冷之地,而選擇一戶人家呢?索倫格見我不解,便推測那幾只雪雞是那個女人捉回來的,她的心思很明確,就是要等著它們長大給丈夫補身子。雪雞來到一戶人家中,又離開這戶人家,它們是否知道這戶人家發生了什么事?人沒了,雪雞走了,一場大雪卻還沒有停。
摘自《歲月》201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