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虞山（組詩）
2012-12-31 00:00:00張維
詩潮 2012年11期
遺 訓
母親把一粒米
從地上撿起
放在水龍頭上沖洗
然后放到嘴里
“你們沒有經(jīng)歷那個年代”
“每一粒米都是一只眼睛在天上”
“每一粒米都會招引雷霆在世上……”
一些意想不到的幸福
昨夜應是兩點左右入睡
剛閉眼 眼前卻一片空明
一些魚在月光中
靜靜有序地游動著
雖然自己很清醒 但
這幻象怎么也揮之不去
睜開眼 許久找不出原因
想起多年前的一個夢
至今清晰得如同鏡子
一些銀色的魚 結(jié)在樹上
風來葉動 銀光熠熠
我把這個夢說給幾位畫家朋友
竟然無人畫出夢中的境界
在人短暫的一生中
這些恩寵般的幻象與夢境
是一些奧秘 驚人之美 一種天賜
我懷揣著
時常打開來撫摸與端詳
一些意想不到的幸福
會在瞬間 泉水一樣 從深處涌出來
白玉蘭
從形而下一直白到形而上
三月 一縷清香
從月亮 過玉龍卡薩河
渡長江 入了脾臟
虞山之戀
虞山像一枚長江枝頭離海最近的樹葉
我和你在山頂相逢
長江是一匹白馬在不遠處奔涌
把流逝興亡帶進了大海
把一縷光陰挽留在亭中
我和你相擁
海從上海之東
灌進了
山峰
月光在鋪母親的床
月光在鋪母親的床
她已離開塵世兩年
她的房間仍保持原樣
我偶爾進來坐一坐
像梳妝臺的鏡子 默不作聲
月光在鋪母親的床
鏡子里跳出一絲微弱的光
順光源而去 在壁櫥的縫隙里
發(fā)現(xiàn)一支銀飾鏤花的釵頭鳳
噢 這是母親生前遺失的
找尋了許久也沒能找到的嫁妝
她想找回贈予我的女兒
那是她在破四舊年代
偷偷藏起來的祖?zhèn)髦?/p>
月光在鋪母親的床
在她離開后空白的地方
會有一些遺忘遺失的事物 時光
緩緩地醒來 加入天地和塵世的運行
母親離開塵世已經(jīng)兩年
她的房間仍保持原樣
我偶爾進來坐一坐
看見一些遺忘的事物時光回來
看見永生在寂靜中的模樣
月光在鋪母親的床……
在
在
在之外
誰
在？
我感到了呼吸
——突然
新寓言·它看見了月亮
一只田螺蜿蜒地爬到了二十八層的塔頂上
它看見了月亮
它是否走錯了方向？
我們是否也會這樣？
一只田螺要費多少氣力才能爬到二十八層
的塔頂上
它看見了月亮 它調(diào)整目標
不準備回頭 然后靜靜地呼吸月光
一只田螺要費多少氣力才能爬到二十八層
的塔頂上
它是否走錯了方向？
我們是否也會這樣？
它看見了月亮 然后靜靜地呼吸月光
迷 人
遇見你的一瞬
我已經(jīng)是你
身上的一粒
灰塵
興福寺
一座山 在流水休息的地方
會長出一座禪寺
周邊山水事物齊備了
多好 皆大歡喜
曾有四個高僧 風水云集
花開花落在這里
那是近一千年的事
2010年 我們跨越了世紀
走過他們曾走過的地點
沿著君子泉眼
也沒能看見他們當時的幽深和明澈
一棵七百多年的香樟
沐著夕陽 一身歲月的寂靜
寫在右殿的匾上 “為甚到此”
為甚到此？ 樹葉至今
在頭頂籟籟翻動著無常
唐詩人常建 在漢語佛典里
開掘了一座空心潭
從眼淚到放生池
一張張塵埃的臉 落葉 你的心事
被白云候鳥一一銜走
空心潭里應該只剩下魚和你的真身
左側(cè)的涼亭仿佛你的塵事
也仿佛清風吹拂著你的永生
“明月應無渣 清風還有味”
那個被謫回鄉(xiāng)的老臣
對著平靜的山門慨然嘆曰：
“山中藏古寺 門外盡勞人”
浮生若夢 守口如瓶的翁瓶生
到了晚年 也就一切如常 出入如風了
我們來此靜坐 喝茶 交談
無非是把殘破的生活帶到
水流休息的地方 讓一切
澄靜 “興福” 圓明起來
無非是松開時間 讓
高僧 常建 香樟 虞山 佛
你和我在此會面
山水事物齊備了
多好 皆大歡喜
尚 湖
據(jù)說你已存在幾億年了
因在虞山的前面也叫“山孕湖”
三千多年前 有一個到石室避禍的人
傳說也曾在這里直鉤垂釣
無非功名天下 上世紀末又改名“尚湖”
不會改變的是 一些飛鳥
幾個垂釣的人
還有一片茫茫的蘆葦
總有人在他的時代指指點點
偶然躍出水面的魚 沙秋鴨 白鸛
還有這些湖山短暫的姓氏
上世紀六十年代 圍湖造田
幾億年的時光說中斷就中斷了
到八十年代 幾個開明的人
又圍田還湖 真是“人為滄桑”啊
忍不住又要指指點點
該為這事件立碑存照
以史為水 以湖為鏡
多少瘋狂為何遺忘煙雨中
幾位詩友湖邊喝茶聊天
看見的依然是 靜靜的飛鳥
幾個垂釣的人
一片茫茫的蘆花 起伏著
我們的憂郁 興致 于是
喝酒 吟唱 與漢語結(jié)婚
娶梅蘭 友竹菊 沿湖筑亭
恢復桃紅李白的愛情
詩情畫意的漢語光景
其實她沒有西湖的歷史黏稠 沒有
太湖的煙淼 只有山孕湖特有的清明
幾只白鷺天鵝落下 瞬息澄亮了湖光
它們是一些候鳥 很快就會飛走
留下的依然是
幾個垂釣的人
一片茫茫的蘆葦
一湖翼翼的清輝
還有幾朵雨云投下
對這片清輝能否持久的擔心
古 道
——致振鐘
從公園年久失修的后院上山
厚厚的黃葉淹沒了所有的古道
夕照中 有沙沙的腳步聲
從遼闊的寂靜里迎面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