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完美的星級對話

拉里·伯德和“魔術師”約翰遜傳為佳話的亦敵亦友關系，始自于1979年。在美國的職業體育史上，還沒有哪兩個人像他們一樣始終維持著如此糾纏緊密的關系?？闪钊似婀值氖?，伯德和“魔術師”在私下里，幾乎很少待在同一個場合。說到原因，其實也十分簡單——從青少年時代起，伯德就是一個出了名的“宅男”。他有一個在旁人看來非常不可思議的原則，那就是絕對不會去距離超過自己家45分鐘車程以外的地方。伯德對此的解釋是，“走得太遠，我會非常想家的?！?/p>

不過2012年3月3日，這位凱爾特人隊史上的傳奇人物，少見地為美國11次年度最佳體育記者獎得主里克·萊利破了一次例。在科羅拉多州比弗河邊的一個酒店房間，伯德蹋蹋實實地和“魔術師”坐下來，一起接受了里克·萊利長達1小時的專訪。而話題，就從3月21日即將在百老匯上演的那部反映伯德和“魔術師”十余載燃情歲月的舞臺劇開始了。

萊利：拉里，你此前看過幾次百老匯的演出?

此言一出，就引發了“魔術師”的一陣開懷大笑。伯德也被這個問題逗笑了，但笑得比“魔術師”克制、內斂得多。他等著“魔術師”收住笑聲，才禮貌地開始回答萊利的問題。

伯德：嗯……哈……有1000次?你相信嗎?

萊利顯然被這個答案驚到了，他沒想到伯德竟然完全沒看過百老匯的舞臺劇。而眼見萊利張口結舌的一副窘樣，“魔術師”已經笑得俯下身子，就差滾倒在地板上了。

萊利：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一個會去看百老匯演出的家伙。

伯德頻頻點頭?！斑€真是這樣。說實話、百老匯的門到底朝哪個方向開，我都不知道。上大學的時候，我也沒看過戲劇社的表演。我沒有這方面的悟性?！?/p>

萊利：那你讀過“魔術師與大鳥”這部劇的劇本了嗎?

伯德：我太太給我讀過了，聽上去很不錯。剛開始，我對這件事情并不是很熱衷，但埃爾文給我打電話，說我們必須要做這件事。他非常積極，然后，他說動我了。

伯德面露一絲無奈，可“魔術師”的熱情卻被這個話題點燃。

“魔術師”：這是多么酷的事情啊。我是一個來自貧民窟的黑人孩子，他是一個來自印第安納的鄉巴佬。但現在，我們卻有了自己的百老匯舞臺劇，你能想象嗎?

萊利對于這部舞臺劇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劇中有六名演員，全劇時長95分鐘。劇情以“魔術師”和伯德在NCAA的競爭為開端、以上世紀80年代兩人聯手領銜“黑白雙煞”時代為高潮，以19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上“夢之隊”的風光無限為結尾?？蛇@些卻滿足不了萊利對這部舞臺劇的全部興趣。

萊利：他們去哪兒找那么高的演員來扮演你們兩個人呢?

談到這個問題，伯德的話匣子被打開了。“你知道，這并不容易。導演跟鞍說，他們會盡可能找到外形和氣質都跟我們相像的演員。至于剩下的，就只能通過技術效果來實現了。”

萊利：你們兩個人有參與劇本的創作嗎?

“魔術師”：他們曾來找我們商量過劇情。能和托尼和弗蘭(該劇導演)這樣的專業人士合作，令我們對這部即將上演的舞臺劇充滿了期待。我很高興，我們的這段故事能搬上舞臺，讓現在的年輕人了解那段歷史，我感到十分榮幸。

盡管萊利對舞臺劇的話題仍有些意猶未盡，可是受到采訪時間的限制，他不得不做了一個“急剎車”。萊利知道接下來這個敏感話題，是他今天無論怎樣都必須要去碰的。自從“魔術師”宣布自己是艾滋病毒攜帶者以來，20年已經過去了。3月11目，ESPN將首播一部名為《The Announcement》的紀錄片，片中詳細回顧了“魔術師”在宣布這一噩耗當天的艱辛歷程。萊利不能無視這個新聞點，他把問題拋給了伯德。

萊利：那一天，你有要失去埃爾文的感覺嗎?

伯德：當時，我們都覺得他只能再活十年，醫生也是這么說的，所以我的心情特別沉重。

“魔術師”：那天早上，拉里第一個打電話給我。老兄，那事兒至今仍讓我很感動。這就是友誼。

伯德：魔術師的經紀人朗羅森提前告訴了我關于聲明的事。我當時對他說，“我必須現在就和埃爾文談談。”可他的經紀人卻有另外的考慮，“我不知道，魔術師現在正在經歷煎熬?！钡詈?，他還是讓我和“魔術師”通話了。而通話之后，我深受打擊。那是我在職業生涯里，第一次在比賽中心不在焉。那場和老鷹隊的比賽，我幾乎什么也沒有做。

“魔術師”拍了拍伯德的肩膀，安慰著老伙計?！翱?0年后，我們仍然在這兒。我不僅活著，還擁有幸福的家庭、偉大的朋友。上帝保佑了我?！蹦g師還給萊利講述了一件令他終身難忘的事?！坝幸淮?，我因為受傷不得不待在替補席上。拉里在賽前熱身結束之后，走到了我的面前。他俯下身對我說，‘伙計，別擔心。雖然你今天晚上沒法上場，可我會給你表演一場投籃秀的?！矣浀盟菆霰荣惪诚铝?0分，僅投失了兩個球。拋開球隊輸贏這一點，他的確為我做了一場十分精彩的表演?！?/p>

萊利已經聽得非常入迷。在他眼里，伯德和“魔術師”是十分相像的兩個人。他們都來自美國中西部的大家庭(伯德家是弟兄5人，“魔術師”則擁有9個兄弟姐妹)；二人都有一個身為藍領的父親(“魔術師”的老爸是汽車廠的機修工人，伯德的父親則在一家鋼琴廠工作)；他們二人都生養了三個孩子，并都收養了小孩(“魔術師”收養了1個，伯德收養了2個)；他們后來都和大學時期的女友結了婚，并都把婚姻一直維持到了今天。伯德和“魔術師”存在著這么多的共同點，可他們看上去，又是那么的不同。

伯德：我過去曾經希望自己能像“魔術師”一樣，總是那么開心，總是那么友好，并且面帶微笑?？墒窃谖艺J識他多年之后，我決定還是算了吧。我喜歡做自己，我是一個不太合群的人。如果人們問我為什么要坐在車庫里，我會回答說，“我必須坐在哪里”。

這時，“魔術師”禁不住插話了。他興致高漲，似乎為了這一刻準備了很長時間。讓我告訴你一件事。我認識一個家伙，他最好的朋友曾跟拉里是鄰居，有一天他和拉里碰面了。他問拉里是否愿意一起去打高爾夫球。拉里說可以。人家還以為打球的時候可以跟他聊聊天，但整個打球過程中，拉里卻一直閉口不言。那家伙還以為自己哪里做錯了。他問拉里，“老兄，我做錯什么了?讓你對我如此生氣?”可拉里也感到莫名其妙，“我玩得很開心呀，明天還玩嗎?”萊利聽得笑出了聲。他看著伯德，想象著當時的那副場景。然后，他想象到

萊利：你們隔多久會聽到彼此的名字?

伯德：幾乎是每一天。我不怎么去旅行，但是在我可能出現的任何地方，人們總是會問我同樣的問題，“‘魔術師’怎么樣?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聽起來，就好像我跟他生活在一起一樣。

“魔術師”：我也有同感。無論走到哪里，我聽到的第一個問題都是，“拉里·伯德怎么樣?作為對手，跟他競爭的感覺如何?”我很開心認識這個家伙。我告訴那些有進取心的孩子們，“多看看拉里·伯德的錄像，然后，你們就知道怎么打球了。”

萊利似乎完全沉浸在伯德和“魔術師”的故事里?！澳悄銈冊庥龅綄Ψ角蛎缘囊恍┻^分事情嗎?”他預料到將會聽到些搞笑的精彩段子。

伯德：每次我們擊敗湖人隊，他們都會搖晃我們的大巴車，對我喝倒采。然后有一天晚上，他們贏了球。當我正走向大巴時，突然有個小家伙跑過來，重重打了我鼻子一下后就像什么事也沒發生一樣跑開了。當時我愣了半天才跟隊友們說，“看到了嗎?那家伙居然打了我的鼻子!”

“魔術師”：有一年，我們去波士頓打總決賽。正從機場往外走的時候，發現面前每個人都穿著拉里的球衣，戴著凱爾特人的球帽。這時，有個駝背的老人走向我，然后充滿蔑視地對我說，“拉里會宰了你的”。后來，我們上了大巴，可大巴司機也戴著凱爾特人球帽，搞得我開始緊張起來。當時我就想，“老天，我們還能安全抵達酒店嗎?”而到了酒店，情況變得更加夸張。站在服務臺里的那位女士居然一直怒視著我，并輕蔑地把房間鑰匙扔到我的面前。

萊利笑了起來。他看著面前這兩位NBA的傳奇巨星，不由得感慨萬千。伯德和“魔術師”在同一年開始職業生涯，他們打球時的體重一樣，他們不但是競爭的對手，更是相知的朋友。而他們加起來的成就，是8個總冠軍和6個MVP，真是難以想象。

萊利：當你們輸給彼此的時候，會有多傷心?

伯德：1979年的NCAA決賽是我職業生涯當中最艱難的時刻。我從來沒想到我們會輸掉比賽。我們當時很出色，但是客觀地說，還不如他們出色。

“魔術師”：1984年總決賽輸給凱爾特人隊之后，我沮喪了整個夏天。我時常一個人坐在黑暗的房間里。只有去球館訓練的時候，我才從房子里走出來。我感覺是因為我的一些錯誤，才導致了球隊輸球的后果。當時一份報紙的標題是“悲劇的魔術師”，我看到之后，感到心像刀割一樣地痛苦。

伯德：不過那個夏天，我可是過得非常開心。呵呵。

“魔術師”：我討厭輸球，現在也是如此。我女兒艾莉薩今年17歲，她在學校里也打球，所以我時常會和她斗牛。我們通常會玩10輪。在我讓了她9輪之后，我一般會選擇贏一次。每當這個時候，我太太庫基都會對我說，“你就不能再讓她贏一次嗎?”而我的回答是，“不，不能?！?/p>

伯德：我兒子庫納今年21歲，在他的眼里，埃爾文就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國王?？墒俏也徽J為他曾經看過我和埃爾文打球。我退役的時候，庫納才剛剛兩歲。他現在對埃爾文迷得無以復加。當我告訴他要來這里和埃爾文一起做采訪時，他興奮得不得了，還讓我給埃爾文帶聲好。

“魔術師”：我們的太太也相處得非常融洽，她們是一對無話不談的“閨蜜”。

談到太太的話題，萊利的精神頭來了。他想挖出一些不為人知的猛料，就先從伯德下手吧?！袄?，聽說你太太迪娜十分喜歡在你訓練的時候送你?；疱仭?，是嗎?”

伯德：是的，直到她因此弄斷了自己的一根指甲。事實上，是她幫我成為一名更好的投手的。因為她的投籃技術實在太爛，得不了分，所以就只能阻止我得分。每次她投出的球偏出籃筐，她都會跳著腳說，“這是你的錯，你來投中這該死的球?！边@樣久而久之，她訓練我大大提高了自己的投籃準星。

萊利仔細地觀察著面前的伯德和“魔術師”。通過二人細微的動作和表情，萊利心有所悟。整個談話過程中，伯德一直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面帶微笑，目光總是停留在自己腳尖前面的地板上。而“魔術師”則完全不同，他始終不肯老實地坐下來，而是在屋子里四處走動。而每次談到伯德的了不起之處，“魔術師”的肢體動作就會變得十分夸張，兩只胳膊就好像被人牽著一樣地來回晃動?！拔蚁敫嬖V所有人，未來不會有另一個拉里·伯德。拉里就是一個曠世的奇才，他能做你想到的任何事情?！薄澳g師”哄亮的聲音鉆進了萊利的耳朵。而這無疑也是萊利的想法。萊利：拉里，你的投籃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墒?，投籃練習不會讓你感到枯燥嗎?

伯德：的確如此。所以有一天晚上，我的腦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個主意，我想用左手進行單手的投籃。

萊利：聽說有一年夏天為了提高左手的投籃技術，訓練的時候，你把自己的右手綁到了身后，是嗎?

伯德：其實也不是整個夏天都這樣。后來有一場比賽，比爾·沃爾頓(伯德當時的隊友)對我這種單手的投籃方式提出了質疑：“拉里，你是怎么想的?有必要嗎?我們今天不是打得很好嗎?”我記得當時，我已經嘗試用左手投了14個球，并投中了其中的11個。

“魔術師”聽到這里，不由發出了一聲驚呼?？刹聟s像什么都沒聽到一樣繼續說了下去?！叭缓?，K.C.瓊斯教練要了一次暫停，他把我叫到了一邊，一副很火大的樣子?！萃?，把你另外一只手也用上行不行?’這件事讓我印象深刻。”

萊利知道身為步行者隊總裁的伯德曾有機會簽下近來炙手可熱的林書豪，于是，他決定把話題引過去。

萊利：拉里，為什么你們當時沒有簽下林書豪?是你認為他還不夠優秀嗎?

伯德：我不在乎其他人說什么，誰也沒想到這孩子會變成這樣。我只聽說過他一次，兩年前，我們的球探曾過來跟我提到他，那是我惟一一次聽到這孩子。

萊利：那球探當時是怎么說的呢?

伯德：他說，“這孩子真的有能力打球?！?/p>

萊利：然后怎么樣呢?

伯德：我不喜歡隊里有比我聰明的人。

萊利知道伯德是在開玩笑。只是有些機會稍縱即逝，不完全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無論是伯德目前大權在握的步行者隊，還是“魔術師”曾經控有股權的湖人隊，都代表著這兩位NBA偉大巨星的新起點。他們擁有著星光燦爛的過去，更有著前程遠大的未來。而現在，伯德和“魔術師”就坐在萊利的對面，一邊呼吸著比弗河邊的清新空氣，一邊悠閑自得地啜著杯中的星巴克咖啡，似乎時間永遠地停留在了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