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小時候那會兒,每逢嫩苞谷上田坎的時節,母親便經常給我們做苞谷粑粑吃,我下河摸魚或是上山放牛都要帶一兩個在身上當干糧。
記憶中,母親是先將嫩苞谷粒兒剝下來洗凈,稍稍晾干,然后便端到自家的磨房里,一手勻速地把石磨轉動起來,一手拿把小勺,將苞谷粒兒一勺一勺喂進磨眼里。
頃刻之間,清香的苞谷汁水便順著磨齒的縫隙源源不斷流了出來,沿著磨槽底部那幾條已然模糊的木紋蜿蜒淌進放置在地上的木桶里。苞谷汁水嫩黃的色澤與散發出來的味道十分誘人。母親卻一口咬定這汁水不能喝,會拉肚子。記得趁母親離開磨房,我曾經偷偷喝過半小勺,味道真不錯,好像也沒有喝壞肚子。
苞谷粒兒磨完以后母親便拿起用高粱秸稈捆扎成的小掃把,把粘附在石磨上、磨槽里的苞谷肉泥統統打掃進桶里,與汁水攪拌均勻后便成了苞谷糊糊。那些從苞谷棒子上面剝下來的天生帶有一點弧形的葉殼正好用來做苞谷粑粑的外衣。母親把兩張苞谷葉殼交錯放在木桌上,舀一勺苞谷糊糊進去,然后先將長邊對疊過來,再依次把兩頭也折過來疊好,翻一個身,就不會再散開,苞谷粑粑的外衣就那么簡潔地被母親穿好了。那個年月,家里是沒有蒸鍋的,于是母親就把苞谷粑粑一個挨一個擺放在了甑子里的米飯上面。我坐在灶門前,手持一根用竹子做的吹火筒賣力地吹火,等灶膛里一大把柴禾燃完以后,飯熟了,苞谷粑粑也就熟了。
母親做的苞谷粑粑飽含著香,苞谷粒兒的香,苞谷葉殼的香,而后是既不濃也不淡的甜味在嘴里久久蕩漾,口感也很軟和,就連牙齒不好的奶奶也是吃得眉開眼笑。吃的時候當然是需要剝去苞谷葉殼的,但這只是吃法之一。還有一種吃法,雖然麻煩卻更有味,需要從灶膛里刨出一些紅彤彤的木柴火炭,然后將已經蒸熟的苞谷粑粑放在上面翻來翻去地烤到焦黃,趁熱拍打掉烤焦的那些葉殼就可以吃了,外酥內軟,因為有了一點類似于鍋巴的硬殼,所以嚼起來味道更加香甜。那件包裹苞谷粑粑的葉殼外衣雖然已經被烤得破爛不堪,但是千萬不要撕下來丟掉了,因為那葉殼嚼起來格外的酥脆干香。
現在,我獨自身處異鄉,每每想念遙遠的故鄉,我就會不由自主地聯想起母親做的那種散發著故土氣息的苞谷粑粑。母親的苞谷粑粑牽系著漂泊的我,雖然沿異鄉的路途漸行漸遠,卻又頻頻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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