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田里的守望者

作者簡介：胡靜燕；女；籍貫：河北邯鄲；碩士；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摘 要：海子、駱一禾就像耕種在麥田里的神話，在向人指明一種精神奇跡的發生。從價值普遍錯亂或佚脫的深淵，也就是從一個平庸的和二流的世紀，這兩個人的容貌異乎尋常的燃燒著。復合的靈魂急促地穿過存在之橋，融入死亡的瑰麗光輝。他們的命運和麥地詩歌是多么的相似，但是他們詩歌所展示的境界、風格以及某種神話規定性又具有差異性。

關鍵詞：麥地、死亡；神話規定性；相同性；差異性

中圖分類號：I71210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1-0000-01

1989年3月26日，鋼鐵輪子碾過孩子溫熱的軀體。兩個月后，駱一禾因病辭世。這使1989年刀一樣插入人們的記憶中。他們用殘缺不全的大地做了最后一次暢快淋漓的書寫。這種以生命為詩行的立場引來了人們驚駭的目光，他們奔走相告，訊問關于詩歌和世界的奧秘，毫無疑問，詩人以自己的姿態對人們庸俗、勢力、茍且的生活提出了拷問。詩歌作為抵抗腐朽、媚笑的利器就這樣強行闖入人們的視野，制造了新時期一連串關于詩歌、詩人的神話，但新來人卻只是在神話的陰影里徘徊游蕩。他們的麥地詩歌因與生命結合具有同一性，而二者又具有差異。作為深度的抒情者，海子、駱一禾以他們短暫而寶貴的生命，堅守著自己的詩歌理想：“麥地”精神家園，以此來對抗海德格爾的“世界的夜”。他們二人用生命承擔起詩歌的使命，默默地堅持著樸素、熱忱的“麥地勞作”，以此來深入麥子與民族精神間的本質聯系。

一、相同的詩歌意象

海子和駱一禾之所以選擇麥子，是因為麥子是我們這個農耕民族共同的生存背景，是中華民族乃至整個人類最基本的生存因素。然而，傳統的農業文明不足以讓麥子永遠豐收，這就構成了麥子本身痛苦并歡樂的隱喻，正是這些讓人揪心的麥子，成為詩人抒寫的最基本意向。同時，真正的詩人是高度關注個體生命、具有崇高道德良心和悲憫情懷的人，海子和駱一禾正是這樣的人，他們的靈魂直接面對生命和死亡。海子和駱一禾的“麥地”詩歌大都寫于1985—1988年。當時的中國，精神尚未重建，同時，國門剛剛打開，西方各種古典的、現代的思潮洶涌而至。此時的中國詩壇也處在相當幼稚狂熱的氛圍中，朦朧詩人原來幾乎作為“文化英雄”的公共形象與自我期許陡然落空了，從“紋架上的英雄”變成了“秋千上的游戲者”（朱大可）因此，若干年前，他們幾乎同時創造了北方鄉村的詩歌背景以及相似的麥地詩歌意象。

80年代，正值中國詩壇發生著令人花繚亂的“藩鎮割據”，幾個有影響的群體實驗陣容均狂熱地追求著多樣化的表現形式，而他們二人卻一直寂寞的幾乎是在一直堙沒的危險中，堅持著樸素、熱忱的“麥地勞作”，深入麥子與民族精神間的本質意蘊。“他所熱愛的是景色中的靈魂，是風景中大生命的呼吸”。他們這種專注是通過麥子找到自身生命與大地的對應關系

二、生存還是毀滅——對死亡的相同選擇

在海子對生與死的困惑與抉擇中，我們會發現，“生”是一直在抵拒著死亡的，在他們的內心掙扎中，生與死的斗爭之烈又遠在他所熱愛的梵高、荷爾德林、葉賽寧，或是中國的屈原等人之上的，這很大程度上在于他所接受的中西文化的雙重影響，而中西文化對于死亡的思考的巨大差異又是海他們“幸福”與“受難”的撕裂所在。

中國古人以自然為宇宙萬物最高主宰，努力尋求與自然協調的生存意識，視生命為自然發展過程，形成了注重和諧、方靜、中庸、樂天知命的儒道互補的二元文化結構。而在這種“樂感”文化浸染下的中國文人，在個人與社會的沖突中往往保持沖淡平和、寵辱不驚、超脫的心態，為“生”尋找存在的理由與依據。而西方文化，存在兩種價值取向──樂生惡死和樂死惡生，二者都認為人生有限，人生不可能走出死亡的陰影，但前者追求樂享有限人生，后者主張拋棄一切世俗追求和享樂，以精神長存來超度肉體的寂寞。從中我們可以看出無論是樂生惡死還是樂死惡生，它們都體現出了人的孤獨感、絕望感或虛無感，更注重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沖突。

駱一禾是一個奇特的抒情者，他的詩句如火焰般憂郁地跳動，情感暗明不定，在一切不確定的因素中凝練出一句真實：“有人生活，就有人懷念他們/活過、愛過、死去，一去不回頭”（駱一禾），恰成為他自身的寫照。梵高也許是他精神上的歸宿之一，但梵高自殺了，如同風景畫和向日葵不能挽救梵高一樣，詩歌也不能挽救駱一禾。

三、神話價值規定的差異性

“所有海子和駱一禾的寫作成果，都可以納入詩歌神學的形而上框架”[2]檢索一下海子和駱一禾已經發表的詩篇就會發現，他們收集了大量上古神話元素：太陽、河流、海洋等等。他們的神話正是對于傳統母親神話、人民神話和土地神話的回歸：“母親很重，負在我身上”，“土地抱著女人”；“這是大地的力量，大雨從秋天下來，沖刷著莊稼和鋼”耳熟能詳的言說，這就是最終完成了對舊意識形態神話的結構改造。

耐人尋味的是，在對神話價值規定方面，海子和駱一禾之間出現了最深刻的分歧。海子企圖用“幻象”的虛幻性去消解他所建立的神話，也就是用絕望的左手抹掉換了右手刻畫出的沙灘圖像。而駱一禾則恰好相反：他拒絕著外在的消解指令。基于一種對世界之明的固執信念，他永久地住進了他的神話家園。

在某種意義上，這分歧乃是20世紀后期國際思想沖突的遠東現身。德國學派和法國學派、哈貝馬斯和羅蘭·巴特——人類精神分裂后的兩種哲學音響，不屈地探查著人的終極實在，而后，公布全然不同的精神出路。這就是發生于海子和駱一禾之間的事件。然而，對于神話和神的維度的共同關懷，以及置身于同一個詩歌公社，使分歧受到了掩蓋。人們沉湎于下列錯覺，即駱一禾不過是海子的闡釋者而已

用一只耳朵傾聽海子，而用另一只耳朵傾聽駱一禾，這樣做的結果把我們更深地拖入了批評的困境。只有一種方法能夠解脫我們，就是承認絕望神學和希望神學的互補性，他們仿佛是真理之盾的兩個側面，分別陳述著從世界之夜中生長出的無比絕望和從內在覺悟中涌現出的無限希望。由于一種猝不及防的死亡，整合的可能性被懸置起來，以等待一個更年輕的公社的誕生與解決。

四、詩歌本質的差異性

海子與駱一禾：“深入人生、深入廣闊場景中民族的心理之根，以麥子的光芒照耀現實生命的空缺進而抵達鄉村中國汗血生命的精神領空。”但在抵達這一領空的飛翔中，卻有不同：駱一禾低沉而渾厚，海子清新而蒼遠。駱一禾詩句的綿長與從容表現出智者的風度，那種長短句協調的和諧是他智性與靈性結合的象征。海子詩句的短促、快捷和跳躍，則展現了他的聰穎、靈動和不羈的天性。

海子身前在同我談到一禾的詩歌時，曾說一禾的詩是從一株青草生長起來的大樹，因此帶有本質的單一性，與其同旋的思維方式形成對照，在我看來，一禾的詩歌以愛為根，結成幻想的果實；只是這幻想與我們通常所說的以形象為出發點的幻想不同，一禾的幻想與其哲學性的寬廣的沉思有關。詩歌自精神始自精神終，其靈光不因社會政治、經濟生活的變化而減弱，亦不因種族、地域的差異而變質。這正是里爾克在本世紀初所表達的觀點相同：藝術作品應當具有“共時性”，它們都是人類各種“向往”和“恐懼”的“物化”，古典藝術、中世紀藝術和現代藝術之間存在著不間斷的延續性。

參考文獻：

[1] 海子.我熱愛的詩人——荷爾德林[C]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2] 朱大可.《逃亡者檔》[M]上海.學林出版社.1999.

[3] 《傾向》第二期，西川和陳冬冬的評論

[4] 崔衛平.《不死的海子》[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