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黃保靈(1989.10-)籍貫,江西九江,專業;中國古代文學,先秦
摘 要:本是道家著作的《莊子》卻用大量的篇幅寫了孔子及其門人的事跡,本文將通過《莊子》各篇中提到的孔子形象進行一個簡要分析,從而闡述孔子在《莊子》這部書中的形象內涵。
關鍵詞:莊子;孔子;儒家;道家;形象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1-0000-02
《莊子》是莊子以及其門人以及后學所編寫的一本道家學派的重要著作,而孔子則是儒家學派的創始人。在百家爭鳴的春秋戰國時期,儒家、法家、道家、墨家并稱為四大顯學,各家的觀點并不相同,在有的時候甚至有很大的沖突,而《莊子》一共三十三篇文章中卻有二十篇提到了孔子,在《人間世》、《德充符》、《盜跖》以及《漁父》等篇中寫到孔子的內容甚至占到了很大的篇幅。然而和儒家經典中的孔子形象有很大不同,《莊子》中的“孔子”自然是為了宣揚道家學說而服務的,為了更好的利用孔子來宣揚道家學說,《莊子》又會從哪些方面來塑造孔子形象呢?
一、道家思想的傳播者。
借孔子之口來闡述道家思想是《莊子》中塑造的第一類“孔子”,《人間世》中講到這樣一則寓言,顏回聽說衛靈公作為君主殘暴不仁,荼毒百姓,因而向孔子辭行說去衛國勸誡衛靈公要施行仁政,關愛百姓。而孔子卻勸告顏回不要去,孔子說:“古之至人,先存諸己而后存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這是說,上古時代境界最高的人,首先是保存自己,然后有余力再去管別人的事情,如果連自己都保存不了,哪有空閑區處理那個暴君的事情呢?這里的孔子主張人首先要為自己而活著,順應天時自然地發展,不應該刻意的去改變社會現存的狀態,像顏回這種妄想用仁義思想的救世說是極端不可取的,很容易引火燒身,最終的結果是很可能你改變不了現狀,反而將自己的身價性命也葬送出去。
除此之外,《莊子》的《人間世》和《大宗師》等篇還借用孔子之口提出了兩個重要的道家理論:“心齋說”和“坐忘說”。《人間世》提到孔子教授顏回“心齋”的方法,“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于耳,心止于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晉代的郭象在《莊子注》一書中對心齋進行了一個解釋“虛其心則至道集于懷也。”用我們現代話來說就是告誡世人要意念專一,排除干擾;專注聽呼吸之氣,因鼻息無聲故不以耳聽,而用意念聽,功夫深入,意念聯成一片,無須再著意于聽,而是聽其自然,聽之任之地聽,意念歸一后,即停止聽,漸入混沌境界,心的知覺失去作用,最后不知不覺地進入道家所崇尚的虛無境界。而“坐忘說”則是在《大宗師》篇中孔子和顏回的對話提出要“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這教導世人要不要受到任何外界因素的干擾,摒棄智慧形體,才能進入“大道”的境界,關于為什么要離形去智的緣由《人間世》中孔子有明確的表述“德蕩乎名,知出乎爭。名也者,相軋也;知也者,爭之器也。二者兇器,非所以盡行也。”在《莊子》中的孔子看來,這個社會的所有紛爭皆因為兩種因素:一個是“名”,它是所有紛爭的緣由;一個是“智”,而它是被利用的人們進行紛爭的重要工具。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如果大家都將智慧和名利忘掉(離形去智),這個社會就難以再有紛爭了。
二、道家學說的受教者
孔子在《莊子》中除了是道家學說的傳播者以外,有很多篇目是寫孔子虛心向道家學派虛心求教的事情,這也是《莊子》這本書塑造的第二類“孔子”在《天地》、《天運》、《山木》、《田子方》、《知北游》等篇目均有談到“孔子問于老聃”之類的描述,然后從老子的口中學到道家思想的精髓所在,比如《山木》中有一篇寓言最為典型,此則寓言說孔子在聽了大公子任的勸說之后,大徹大悟,明白了自己以前企圖帶著自己的仁政學說周游列國和“克己復禮”的思想居然是多么的愚蠢,只有遵循萬法自然的的這一道家的最高原則才是真正的圣人。最后孔子“辭其交游,去其弟子,逃于大澤,衣裘褐,食杼栗,入獸不亂群,入鳥不亂行。”此時孔子不再以匡扶周室和維護周禮為己任,而是將弟子遣散,逃到大澤當中里面與鳥獸為伍,真正的將自己身心回歸到自然當中。
同樣在《天運》中孔子在過老子的諄諄教誨之后發出了“久矣夫丘不與化為人!不與化為人,安能化人?”的感嘆,這句的意思是說我很久以來,我做人不能隨變化而變化,不能隨變遷而改變,又怎么能去改變,說服別人。也就是說萬物變化都是由“道”這一最高的統治原則所掌控,人作為萬物之一也應該順從“道”的掌控,順應自然地發展變化,不應該刻意用仁、義、禮、智、信等繁文縟節去限制人性,因為這些都不是人天生自然而生成的,都是后天人為強加給人身上的,是違背了人的自然本性的,所以應該被拋棄。最終也得到了老子“可,丘得知矣!”的贊許。
《漁父》篇中寫到孔子在向一個老漁夫問道的過程中,寫了孔子前后四次對老漁父“再拜而進”,有的文章論述本篇這么寫的目的是為了肯定孔子“虛心求教的態度”(任振鎬《<莊子>的孔子人物形象論》),還有的文章認為是為了突出孔子是一個“拘禮循規的偽君子形象”(李霞、李峰《從<莊子>中的孔子形象看先秦儒道沖突》),兩種說法均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在筆者看來,孔子的四次“再拜而進”則是突顯出了孔子對道家學說的心悅誠服,是發自內心的對道家思想和對得道之人的拜服,從這個角度的思考,則更符合《莊子》塑造這一類孔子的形象的目的性。
三、道家學派批評的對象
《莊子》塑造的第三類“孔子”是將孔子持有其本有的儒家思想出場的時候,孔子及其門人就成為了被抨擊和批評的對象,本來“百家爭鳴”時期各家互相攻擊,維護自己學說的正統地位是比較平常的,比如連講求“文質彬彬”的儒家學說也曾經狠狠批評其他學說,《孟子·盡心上》提到“孟子曰:‘楊子取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子莫執中,執中為近之。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所惡執一者,為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除此之外《孟子·滕文公下》中說道“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由此觀之,《孟子》當中對其他學說的批評不可不謂之尖銳和嚴厲。而《莊子》當中對孔子及其門人批評并不和《孟子》單純采取直接批評的簡單方式,而是采用了直接批評、間接批評和孔子自我批評的三種方式展開。
其一、《莊子》中對孔子的直接批評有很多,比如在《天道》中一篇寓言講到,孔子想用“仁義”打動老子,讓自己的書能夠“西藏于周室”,所以竭盡其所學“與示繙十二經以說”,老子卻絲毫沒有認可,老子提出“仁義,人之性邪?”首先老子對孔子進行反問,你講的仁義道德是不是人天生就帶來的。既然道德仁義并不是人天生與之俱來的品質,老子又舉出了世間萬物固有常法的例子“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獸固有群矣,樹木固有立矣。”天地萬物固有其本來的自然屬性,人也固然如此,在老子看來,孔子的這一套學說使人喪其本性而虛偽造作,所以老子最后職責孔子“意!夫子亂人性也!”
《盜跖》篇是歷來大家公認的對孔子進行職責的經典之作,孔子是賢人柳下惠的好朋友,而盜跖是柳下惠的弟弟,為霸一方,是一個“橫行天下,侵暴諸侯,驅人牛馬,取人婦女,貪得忘親,不顧父母兄弟,不祭先祖”的極惡之人。孔子看不過去,就想用仁義去感化盜跖,結果卻遭到盜跖的當面指責“今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辯,以教后世,縫衣淺帶,矯言偽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貴焉,盜莫大于子。天下何故不謂子為盜丘,而乃謂我為盜跖?”《莊子》借用盜跖之口集中表現了對儒家學說的不滿,認為孔子為代表的儒家學說積極入世的目的首先就是極為不端正的,儒家的目的就是為了博取功名,手段就是用“仁義禮教”之說束縛人的天性,偏要求人們做一些并不是其本來目的的事情,心口不一,所以從違背人的本性的方面來看,孔子及其儒家學說和盜跖的燒殺搶掠并沒有任何的實質性的區別,因而天下最大的盜賊就是孔子和其儒家學說。
《莊子》中對孔子的批評并不全都是當面對其指責,也有通過別人對孔子為人和及其學說的議論展現出來。《德充符》中寫到叔山無趾因為以前翻了錯誤,被人砍掉了腳趾,有一次叔山無趾想向孔子求學,卻遭到了孔子的拒絕。孔子認為叔山無趾做事不謹慎,現在挽救已經來不及了。叔山無趾非常生氣的離開了,最后叔山無趾在和老子聊天的時候說道“孔丘之于至人,其未邪?”,孔子這種明顯違背其“有教無類”思想的事情,遭到了叔山無趾的強烈譴責,揭示了其虛偽的假面目。最后叔山無趾用了一句話總結孔子一生:“天刑之,安可解!”在道家看來,孔子一生的忙碌都是上天賦予給他的懲罰,使其自己身在桎梏之中而難以脫身,永遠也享受不到人作為自然界一員應該享受到的天性。
其二、《莊子》曾在多篇寫了孔子窮困潦倒的形象,在《莊子》孔子攜帶其仁義學說目的是為了博取功名,而恰恰相反,孔子及其弟子的遭遇卻是十分悲慘的,《山木》篇寫到“孔子圍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秋水》篇中也寫到“孔子游于匡,宋人圍之數匝。”孔子困于匡和陳蔡之間這兩件事事,歷史上是真實發生的,《史記·孔子世家》都完完整整地記載了了上面兩件事的經過,但是到了《莊子》這部書中,卻將這兩件事反復的提及并且大肆渲染,將孔子受困加以夸大表述,使之更為生動形象,正是為了從側面對孔子及其思想的嚴正批評,說明了孔子的儒家學說在當時社會是根本難以行得通的,如果要強制實施,那么必然只能出現“圍于陳蔡之間”的事情多次發生了。
其三、《莊子》當中還有一部分的對孔子的批評是通過孔子的自我批評來實現的。在《大宗師》中孔子自我批評道:“丘,天之戮民也。”孔子意識到自己這一生的勞勞碌碌奔波于各國之間游說諸國都是因為受到上天的懲罰,正所謂“天刑之,安可解!”《田子方》中孔子說道:“丘之于道也,其猶醯雞與!微夫子之發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從以上的例子可以看出,孔子用這種自我批評甚至自我嘲解的方式認識到之前的追求“仁義道德”的觀念是錯誤的,從而成為道家學說的擁護者。
易中天在《品三國》這本書提到歷史人物形象的問題,“事實上任何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都有三種形象。一種是歷史的本來面目,我們稱之為歷史形象,這是歷史學家主張的樣子。第二種是文學藝術作品當中的面目,我們稱之為文學形象,這是文學家、藝術家主張的樣子。還有一種,是一般老百姓主張的樣子,我們稱之為民間形象。”《莊子》中的孔子形象無疑是易中天主張的第二種形象,即文學形象,文學形象和其本來歷史真實必然是有差距甚至是相違背的,《莊子》中對歷史上真實的孔子雖然有歪曲和丑化,但其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借用孔子為其道家思想傳播而服務,從這個角度來說是可以理解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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