綻放在廢墟上的愛

［摘要］《唐山大地震》以1976年唐山大地震和2008年汶川大地震為前后兩個情節節點，在“啞鈴體”的結構中具體展現了一個家庭的不幸遭遇及人物的命運變化，表達了對傳統倫理道德和家庭親情的深切呼喚，同時通過對大災難中救援行為的展示體現了中華民族的精神風貌。

［關鍵詞］《唐山大地震》；“啞鈴體”結構；家庭親情；民族精神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2）10-0078-02

1976年的唐山，方大強一家過著平凡普通但也幸福的生活。7月28日凌晨，大地震發生。為救孩子，方大強死了，姐姐方登和弟弟方達被同一塊樓板壓在兩邊，無論人們想救哪一個，都要放棄另一個。妻子李元妮在萬般無奈中選擇救弟弟方達，而頭腦清醒的方登聽到了母親的抉擇。沒想到的是，母親在救出方達離開后，被認為已經死去的女兒在一場大雨后奇跡般地從死人堆里爬了起來，被一個解放軍家庭收留。從此，母親生活在自責、內疚的巨大痛苦中，女兒則生活在無助、孤獨而冷漠的情感世界里……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后，經歷過唐山大地震的姐弟倆都奔赴汶川，并不約而同地加入了唐山救援隊，姐弟二人相認。在救援現場，當方登看到一個被壓在水泥板下的女孩的母親為避免更多人受到傷害而不得不選擇鋸掉女兒的腿時，方登的心靈產生強烈的震動。救援工作結束后，姐弟一起回到唐山，母親下跪以求得女兒的諒解，方登的靈魂再一次受到觸動；當方登在陵園中自己的“墳墓”里看到嶄新的書包和一摞整齊的課本后，她回到家里與母親相擁而泣，交織著痛楚、委屈、怨恨的母女倆淚飛如雨……

有學者指出，《唐山大地震》以傳統為基礎，“選取了地震之后的心靈重建為剖面，講述一對母女的救贖。23 秒的地震造成的傷害，需要母女二人用 32 年的時間去縫補心靈的創傷，即便是后來兩個人和解了，但 32 年的時間并無法去填平 23 秒留下的心靈落差。災難的傷害是具體的，不過具體到心靈，就是無形的，選擇心靈余震作為現實生活的切面，讓電影有了靈魂，情感也有了支點。如此一來，現實不再停留在流動的生活面上，不再是對災難救援過程的還原并在還原的過程中用形式的震撼來打動觀眾，而是隨著電影中的人物，走進心靈的深度空間，觀眾與電影完成心與心的交流，感動在人物的情感和命運之中”。①影片所表達的“傳統”就是中國傳統文化所重視和強調的倫理道德和家庭親情?！短粕酱蟮卣稹芳匆灾袊似毡檎J同的倫理、親情為主線，講述了在32年的時間中一個普通家庭中的一位母親及兩個孩子曲折坎坷的人生命運，由此折射出人間的摯愛深情。

為了表達這種愛，影片編導們在故事情節中設置了兩處情感高潮點。從整體看，影片的故事結構仿佛一個“啞鈴體”，跨度為32年的時間連接著開頭和結尾兩端的兩次毀滅性地震，1976～2008年32年間相當長的“啞鈴桿”承載了兩端在瞬時發生的沉重震動，及其造成的漫長的心靈創傷。1976年，那個寧靜夏天的傍晚，隨著一聲巨響，天空瞬間變為紫色，伴隨著天崩地裂的是墻倒屋陷、人亡命息，那慘絕人寰的一幕真切地呈現在觀眾面前，強烈晃動的畫面最大程度地刺激著觀眾的內心。試想，在鮮活的生命剎那間化為烏有時，誰不會為之動容？誰還可以控制住噴涌而出的淚水？誰還能在感性沖動中頑強地堅守清醒的理性防線而進行深入的價值剖析？

然而，為能讓情感的震撼力具體化為作品中的人物關系，編導們著意選擇了受到地震傷害的千千萬萬家庭中的一個家庭——方大強一家。方大強為救孩子死了，留下妻子和兩個孩子，而妻子李元妮卻要面對人生中最痛苦、最艱難的情感抉擇：在必須選擇只能救出一個孩子的情況下，她選擇了救出兒子，而不得不放棄女兒。由此，一生中最大的心靈磨難、震顫便與她“結伴而行”，并背負起巨大的愧疚感和負罪感；而對于女兒方登來說，面對天災中親人的放棄，她幼小的心靈蒙受了巨大的陰影，她無法原諒母親，也不再輕易相信別人，內心在仇恨與親情中搖擺不定。這一有關愛的情感表達成為影片“啞鈴體”結構中的“啞鈴桿”——32年時間軸線的內核，并以此形成影片中震撼人心的情感力量。

2008年5 月12日，汶川大地震又一次傷害了人類，卻也給天各一方的方家姐弟的重逢及家庭情感的重建提供了契機。從劇作結構看，編導們在1976～2008相隔32年的兩次大地震中找到了彌補家庭親情的結合點，這就是讓姐弟從不同國度出發共同參與到汶川大地震的救援活動中。從故事敘述層面上說，參與汶川大地震救援活動與其說是表現“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人間友誼，還不如說是通過姐弟相認為親情重建、感情縫合尋求更為合理的故事節點，即是說，2008年汶川大地震在影片“啞鈴體”結構的另一端支撐起母女、姐弟情感裂隙彌合的敘事空間，并由此體現出中國式家庭倫理道德的巨大感召力，讓人們重新認識、反思家庭親情的彌足寶貴，并萬分珍惜家庭之愛的溫馨與溫暖。有人說：“《唐山大地震》——一部關于 30 年前那場巨大災難的影片，看后不是令人感到絕望和無力，而是感到溫暖和力量，并啟發我們重新審視災難、審視災難中的個體及其心路歷程、心靈重建；一部關注災難中的個體家庭的影片，演繹災難后一個家庭的悲歡離合，卻能超越時空、超越災難本身，讓我們重新感受到親情的偉大和力量，并讓我們重新審視家庭、審視親情，以促使更多人回歸家庭。”②

應該說，1976年唐山大地震造成的不只是屋舍坍塌后的斷磚殘垣的廢墟，尤其嚴重的是它造成了人們心靈世界的荒蕪，家庭本該擁有的真情就在這樣的廢墟中消失了；然而，相隔32年后的汶川大地震造成的廢墟卻搭建起一個家庭成員消除誤會、化解隔閡、逐走悔恨的橋梁，從而成為愛之情感重建的契機。發生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的兩次同樣的自然災害就這樣巧妙地在影片中演繹成緊密關聯的故事線索，使其在完成對中華民族32年變革、奮斗歷程進行藝術展示的同時，也完成了對美好人間之愛的呼喚。在32年中，有母親痛苦的自責和悔恨，有女兒壓抑而冷漠的情感形態，有兒子的無奈；32年間，一個家庭的悲歡離合折射出人類對愛的向往與追求，也表達了對人類為追求愛可能承擔的巨大責任和付出，甚至是某種犧牲等人生過程的深刻反思。

從唐山大地震到汶川大地震，實際經歷了32年的時間跨度，僅靠一部影片兩個多小時的故事容量，顯然會有些匆忙和倉促。但由于影片在藝術的集中、概括、提煉中準確地把握和處理了生活事件中最引人的情節要素，使作品在表象的家庭倫理劇式的故事框架中注入了濃濃的情感，猶如在一杯白水中融入了可口、可心的帶有苦澀的咖啡，從而達到了合理的結構設置和動人的情感內容的有機統一，并以悲劇式的開端和大團圓式的結局充分滿足了中國觀眾的心理期待。

但是，我們必須要清醒地看到，愛如果僅僅停留在個體、家庭層面上，《唐山大地震》也許就不會有更加感人、動人的藝術力量。其所以能夠在更高層次上產生打動人心的藝術震撼力，還在于影片在展現兩次巨大自然災害造成的心靈傷痛的過程中，也表現了中華民族各成員之間相互關愛、無私奉獻的具體行為，并因此顯示出中華民族不畏艱險、迎難而上、勇毅頑強的精神氣概。正如《唐山大地震》的編劇蘇小衛所說：“影片中有廢墟，也有高樓，它寓意著生活是可以重建的，橫亙在心底的那道看不見的傷疤也是可以愈合的。當那些從廢墟中走出來的鮮活的生命，一個個沐浴著無限的親情和無疆的大愛時，影片傳遞給觀眾的無疑就是中華民族在災難面前所表現出來的萬眾一心、重建家園的凝聚力和不可戰勝的民族精神?！雹?/p>

由家庭血緣親情升華為眾志成城的民族凝聚力和民族精神，是《唐山大地震》給我們以巨大心靈震撼的另一內涵。對個體之愛、家庭之愛的揭示，使影片具有了堅實牢固而又普遍的情感基礎，而在貫穿著傳統文化的故事敘事中對民族精神的張揚，使影片具有了在悠久歷史文化熏陶下鑄就的民族精神，這是建立在個體之愛、家庭之愛基礎上又超越了個體、家庭之愛的更加廣博的愛之情感，亦即人間大愛。這也使我們懂得，個體、家庭的更好生存是民族繁榮、發展的基礎性前提，而民族的強大則是個體、家庭能夠自由生存、快樂生存的決定性條件。所以，個體、家庭之愛必要上升為民族之大愛，我們才可以集體的巨大力量戰勝任何困難和災難，樹立起堅強不屈的民族自信。

我們相信，在廢墟中頑強生長并歷經磨難后綻放的愛的花朵，必會更加迷人；特別是當這一愛的花朵承載起跨越無法抹去的歷史段落中的沉重記憶時，它必然也會激勵一個有著久遠歷史、有著燦爛文化的民族在不屈不撓的奮進中創造更加美好的、理想的未來家園。

［注 釋］

①沈岳：《中國災難電影美學新品格——以電影〈唐山大地震〉為例》，《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10年第5期。

②陳云萍：《論電影〈唐山大地震〉的多重超越》，《當代文壇》，2011年第5期。

③蘇小衛：《大愛無疆——電影〈唐山大地震〉創作感言》，《求是》，2010年第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