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老家(組詩)

王忠范

中國作協會員、中國詩歌學會理事、內蒙古兒童文學創委會副主任。先后出版長篇小說、詩集、散文和隨筆集共32本書，獲各種文學獎60多項。

土 地

你穿上一輩又一輩的土地

從來沒有脫下來

抬頭與低頭之間都是土

莊田如喘著粗氣的一葉肺

可那個推杯換盞的過程

卻出賣了你的愛與命根子的全部

剩下的只有憤怒的淚

當開發商和掘土機伸出鐵齒時

你和馬蓮們沖上來 站成一棵棵樹

因為 土地和心都怕疼

你又披起奪回來的農業

盡管被太陽曬黑的腳印

一串串爬成額頭上的長壟

滴淌在田間的嘆息 很咸很苦

但身上的這片土地和季節

卻生長一茬茬民歌

根是深深的

放下鋤頭的瞬間 竟是一生

帶走和留下的都是土

禾苗還在年輕

老家的日子

老家的日子像株谷子

綠了 又黃了

黃了 又綠了

長壟是父親的鞋帶

系著風雨

還有夢

谷子一次次走過土地

農事深刻著泥浪

田間小道磨成父親的老繭

疊進去的心思

跟谷粒一樣實在

一只信封

又倒出黑黑的 厚厚的

故事

老玉米

這果真是老玉米了

胡須被夕陽擰干

癟下去的臉 黃焦焦的

比秋花還瘦

吃不起漲價的化肥

也擔心柴油不足

更不知自己是假種子的后代

苦惱比落套子雨還厲害

盡管拼力地拔節

聲音還是長成了一堆無奈

正想進入我的詩歌 那一刻

老玉米的天就黑了

只想抓一把不愿離去的云

擦擦臉

犁

用一天時間打制了一張犁

這輩子 便只知道自己是犁

披一片土地 耕耘農事

屬于自己的春秋 被劃出道道深痕

鏵尖的話比民諺還多

臉上的笑比泥土還厚

這天 一條壟還沒趟到頭

他就摟著犁的一生睡了

紅杏花

最早的一朵春色

紅得流血了

風被嚇暖了

盛開出三月與蝴蝶

優美鳥 優美山野

只有你奔走呼喚

一瓣一瓣地解釋

而萬紫千紅時

你卻無聲地走了

一灘血砸在地上

民 謠

土地鋪在心頭

掏出來便是豐收

囤倉的嘴滔滔不絕

敘說收藏的腳印

農人是粒粒糧食

飽滿中國農村

抓一把把鳥聲

注視草葉

民謠比冰糖葫蘆還紅

草 帽

祖父留下的這頂草帽

是家中珍存的一枚月亮

被照耀的日子 比泥土還深

竹縫間種滿了叮嚀

在太陽的外邊

血汗的痕跡并沒風干

破舊的歲月其實很輕

可在我的手里 卻很重很重

（責任編輯 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