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2006年的12月23日原因不明地抽了一次風。從廣州飛到北京來,住在西四環一家早上7點半服務員就要拍門逼著你出去瞻仰市容的小賓館里。平安夜那個下午,人山人海中我轉了兩次地鐵又轉城鐵,加上在寒風中走路半小時,終于成功抵達清華南門外的萬圣書園。在那里買了一本馮內古特的《沒有國家的人》,書里說“我們都在世界上到處游蕩,你別說不是這樣”。然后我回到廣州就辭職,游蕩到了北京。
這幾年里我看到各種各樣的人以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理由來了北京,失戀的人來了,戀愛的人來了,還沒有戀愛上但是認為北京將比較有利于戀愛的人也來了,就像當年我非常文藝地對朋友說:“我要去一個每周都能看到話劇的地方?!笔聦嵣显诒本┑?年里,我看過的話劇不超過十場。惟一記得的是《暗戀桃花源》里袁泉漂亮的小腿,以及黃磊低聲唱《追尋》,“你是晴空的流云,你是午夜的流星?!?br/> 我在首都機場和張學友擦身而過,在新光天地分兩次遇到了王菲和趙薇,吃麻辣香鍋佟大為坐在我10米之外,還有一次在商場洗手間里碰見一個驚為天人的美女,后來被我推斷為俞飛鴻,雖然還沒有遇到過我的夢中情人梁朝偉以及吳彥祖,但這些顯然還是沒有窮盡“在北京”的原因。我只能推測大概類似于《哈利·波特》中伏地魔的不可饒恕咒——叫一聲“阿瓦達北京”,然后你就被完全沒有破解咒的黑魔法困在這里。
在黑魔法之外,看起來幾乎沒有理由能解釋為什么我們要前赴后繼地來到這個城市,以小時計算出門的時間,在漫山遍野的沙縣小吃地溝油里想象那一盤很大的棋,呼吸爆了美國人表的灰色空氣,奮斗很久才能擠上地鐵1號線,用粗糙的皮膚粗糙的頭發過著粗糙的生活。
但是在深深思索了好幾個長安街的距離后,我開始有點明白,只有北京才能用各種稀奇古怪的人掩護稀奇古怪的自己,于是人人都用人人作為借口,平庸然而卻并非螺絲釘似地生活下去。我們用參差多態的阿瓦達索命交換了整齊劃一的阿瓦達索命,而且都各有其所。
有時候我也會想到曾經有個男朋友在北京,一個下雪的冬天我們無望地在北三環打車(后來何偉在《尋路中國》里準確地描述過這種姿勢:像在拍打一條并不存在的大狗),他突然轉過頭來對我說:“以后我們要有一輛自己的車,你說,那是在什么時候?”10年之后,我們都在北京,但是都沒有開車,我們偏離的所有軌道,都是為了證明人生是一條并不存在的軌道,打不到車,也沒有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