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寨,坐落于小五臺山腳下,始建于元朝末年,是一個地處山麓交通不便的偏僻村莊,也是一個人杰地靈的地方,出現了許多赫赫有名的人物。
初秋的天氣,炎熱中已透出了一絲涼爽。我們順著崎嶇的小路七拐八彎,地勢越走越高,轉過一片樹林,一個村落驀然出現在眼前,這便是我們這次赴約的地方——永寧寨了,好大的一片房屋,規模超出了原先的想象,與平原地帶的村堡不同,沒有井然有序的街巷分布,而是將整個村子層次錯落、自然隨意地排布在高低不一的地面上,很有那種意境。
永寧寨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在村莊周圍沒有看到蔚縣村堡中常見的堡墻,是坍塌殆盡還是原來就沒有,還得向村里人打聽一下了。按字面上講“寨”是指防守用的柵欄或駐兵的地方,也指四周有柵欄或圍墻的村子,既然這里叫做“寨”,想必應該有過圍墻之類的……據《蔚縣地名資料》載:因金、宋兵打仗經常在此安營扎寨,后村民為求安寧,故取名永寧寨。此說似有紕漏,歷史上自后晉石敬瑭將燕云十六州割讓給了遼國后,蔚縣一直處在遼的勢力范圍。公元986年宋太宗為了收復燕云十六州,兵分三路,命田重進自定州北上出飛狐口攻取蔚縣,此戰役最后以失敗告終。后來金滅遼,蔚縣又納入了金國。說宋金經常在此打仗很不靠譜,要打仗也是金與遼的事,此較合理的解釋是永寧寨在遼金時期是一個駐扎軍隊的寨子,從元朝末年開始有了居民,逐漸形成了一個村堡。
村西頭有一座低矮的磚石結構的堡門立于高臺之上,村里人稱其為西堡,走進去發現里面很狹小,除了幾個小門樓的院子沒有太像樣的建筑物,看來這里原先不是作為民居的村堡,將堡門建在高臺上出人很不方便,可能這里就是當年屯兵時的營寨,這樣的地勢易守難攻,作為軍事設施倒挺合適。從西堡下來,迎面是一座廟宇的后墻,光是臺基就有三四米高,全是用條石壘起來的,上面長滿了斑駁的苔蘚,愈加顯示出歲月的蒼涼與厚重。上了一個陡坡,轉到廟宇的正面,才看到它其實并不高大,只有一間房子大小,是修繕不久的樣子,雕梁畫棟,雖不甚氣派,卻也精致,想進去看看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寺廟,無奈院門上了鎖,只能隔著院墻看個大概了。
循著廟宇邊的古舊大門走進了一個院子,迎門照例是一面影壁,從規模上看這里曾經是一個小康之家的宅院,原本應該是一個四合院,由于年久失修,南房與西廂房早已倒塌了,只有正房還住著人,房上的筒瓦和房脊基本保持著原貌,但門窗已換成現代的了。蔚縣古民居的門窗可是一道亮麗的風景啊!現今還有很多保存完好的雕花門窗,其造型豐富,工藝精巧,美不勝收,幾乎每個村堡都能找到幾處這樣的門窗。正在為這座房子的門窗感到失落與惋惜時,房主人把我們帶到了后院,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眼前豁然一亮,一處三間正房孤零零地矗立在一個像是菜園子的破園中,又是那種“凹”字形帶前廊的老房子,第一眼就被它精美的門密吸引住了,可以用“驚艷”來形容當時的心情,“五福臨門”“連生貴子”“四季平安”“棋琴書畫”等寓意的木雕,采用了圓雕、浮雕和透雕相結合的手法做成,材質不是上等,但工藝絕對一流。主人講曾有外地人出兩萬塊錢買這些門窗,他沒舍得賣掉,更不能讓人偷了去,看來主人已經知道了它的價值。
在村民的指引下,我們沿著坡度很大的巷子向南村走去,那里有幾座很大的九連環院子,由于昨天剛下了一場大雨,這時還有山上積存的雨水順著石板鋪的路面潺潺地流過。嘩嘩的水聲在靜靜的村莊里回響,更增添了幾分清幽之趣。村子的南頭,一片高大的房屋突兀而立,在周邊低矮簡陋的院落陪襯下,如鶴立雞群般打眼,這就是永寧寨最為豪華的宅院,幾座三進大院連在一起,規模宏大,建造考究,精嚴齊整,墻上的磚瓦都是打磨過的,寬大的門樓,華美的照壁,飛檐聳脊,繡闥雕甍,無處不是昔日輝煌的遺響。這種檔次的宅院在蔚縣的古民居中實屬上乘。據村里人講,這里最早是一個相當于當今副部長級別的“侍郎”的別墅,這個“侍郎”是什么朝代的,他們也說不清楚。平日里“侍郎”很少來這里居住,常年有他的兩個名叫“金圖圖”“銀圖圖”的仆人看守著,后來被一名叫李任仕的富翁買下,再后來又歸到姓溫的財主所有。永寧寨有溫李兩大姓,現今在外有些名聲的人大都是出自這兩大姓的家族。星移物換,物是人非,以后這幾處宅院又幾經轉手,換成了今天的住戶,正是:玄都觀詩花千樹,誰識桃園舊主人。
永寧寨村子東頭有一個大水塘,水色碧綠,周圍高樹垂蔭,水中蛙聲咕咕,這就是村里人稱做“麻黃坑”的地方,它由泉水積蓄而成。過去幾百年中,這里曾是永寧寨人賴以維系生命的唯一水源,就是這一池水養育了世代的永寧人。即便到了隆冬,人們也得砸開冰層取水,最冷的時候,等到挑水回家,水桶上也會凍一層冰。永寧寨人就是在這樣的環境條件下,將生命的薪火傳遞至今。
“有村就有廟,有廟就有戲樓”,這是蔚縣的一大亮點,也是一道景觀,這里也不例外,一座戲臺橫亙在村子北頭,體量碩大,坐南面北,質樸厚實的外表與永寧寨的面目十分貼切,戲臺下三三兩兩休憩的多數都是老人,老人們夏天在戲樓的背陽處乘涼,冬天在向陽處曬太陽,是蔚縣農村中常見的景象。我們走過去與其中看著年長的大爺攀談起來,希望能從他的口中了解一些永寧寨的村史軼事,但他們對這些也很茫然,并不比我們知道得多。
看天已近午,老人們都陸續地回家吃飯了,我們只好打道回府了,正走著,忽然看見有一棟鋁合金門窗、外貼瓷磚的房子,它與古舊的街道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巨大反差讓人一時回不過神來。懷著好奇心我們走進了院子,院子的主人是一對中年夫婦,他們熱情地將我們讓進屋里,并摘下了院中的瓜果給我們解渴。我們隨主人走進屋里,嗬!屋里的裝修和陳設還頗時尚呢!讓人很難相信這是在偏遠的農村。聽說男主人曾在鄉政府工作,我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向他打聽村里有誰會知道永寧寨的史事,他立即打電話約來了幾個村民,其中一位還給我們拿來了一本紙頁泛黃發脆的家譜。村民姓李,從家譜上看,他的家族已經傳到了第十七代,推算起來至少也有300多年了。
蘇東坡《赤壁賦》云:“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這三百年的歲月,是長是短,就看你怎么去觀照了。不管是長是短,這必定是一段記憶,而眼下的永寧寨也還是這記憶中可以觸摸到的實體。現代物質生活的滲透力非常強大,雖然農村與城市相比過程遲緩一些,但畢竟是不可抗拒的,如何能在不斷改善我們生活條件的同時保留住這些記憶,這一直是個難題。
我們在依戀中慢慢走出這座風景如畫的小村。走出古老的舊居,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座新房,我們就如同在歷史的長河中穿越歸來的故人,回轉身默默在心中為永寧寨這座古樸的村子祈禱著。
(責編: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