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好戲,離不開技術高超的資深攝影師。
一出好戲,也同樣能成就一個著名的攝影師
1976年,北京永定門火車站陳舊的候車室里,16歲的董亞春再次緊了緊打好的行李。他看了看擁擠的人流,仔細地聽著車站廣播。幾分鐘后,一列裝滿新兵的綠皮火車慢慢駛出北京,載著他們前往終點——那個位于山西省、在地圖上連標志都沒有的“羅文皂村”。
站臺、列車、新兵……都是戰爭題材的影視劇不可少的要素,這些似曾相識的畫面也一次一次重現在董亞春眼前。不過,此時他眼前多了一個取景器。這位八一電影制片廠的著名攝影師,多部戰爭影片和重大革命與歷史題材影視作品的掌鏡人,如今回想起36年前相似的一幕,那一刻的心情卻如何也總結不出來。
搖晃了三天,終于到了營地,展現在董亞春前方的是似乎清晰而又模糊的未來。
對于那一代人,最好的出路就是當兵,是打破頭都搶著去的機會。董亞春還沉浸在穿上軍裝的榮耀里,如果這時你問他日后有什么打算,這個剛出爐的小兵也許會迷茫地看你一眼:什么打算?
剛剛初中畢業,他還沒想過以后干什么。如果非要說一個夢想,那就是心底埋著的畫家夢。他愛畫畫,專門學過幾年。新兵訓練結束后,因為會畫,董亞春被分到電影組放電影、畫幻燈片。
在那個精神食糧匱乏的年代,一個禮拜看一場電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作為電影放映員的董亞春難免會多看幾遍,可也只是看著玩。直到電影《小花》的出現,“我一邊放著電影,一邊看。這部片我看了無數遍,都不覺得膩。怎么這么美?我第一次被電影的藝術手法打動了。”
看歸看,董亞春可沒想過他日后會和電影扯上什么關系。陰差陽錯,他的美術功底被八一電影制片廠一位領導看上,讓他來廠里工作。
1979年,董亞春在八一電影制片廠開始了他的“戰爭”生涯。
從攝影助理到攝影師的成長
董亞春本是要做美術師的,可領導說了一句:既然有繪畫基礎,那你就學攝影吧,攝影也需要藝術功底嘛。
他對此毫無異議。這有軍人服從命令的天性,也有對電影毫無認識的原因。“我那時是一名普通的小戰士,連照片都沒親手拍過一張,更不知道拍電影是怎么回事。”不同于如今多是科班院校出身的攝影師,完全是門外漢的董亞春,從電影行當最基礎的工作開始做起,做了六年攝影助理。
八一電影制片廠當時根據拍攝題材不同,將制作人員分為軍教片部、故事片部、紀錄片部、保密片部等,初入廠的董亞春就被分在軍教片部。
軍教片是以進行軍事科學教育為目的而攝制的影片軍事教學片。當時由于電視等媒體并不發達,軍事教育片是統一由八一廠拍攝的。董亞春記得,那時他作為攝影助理,一年最多要參與五部影片的拍攝。
盡管也有《地道戰》、《地雷戰》這樣劇情緊張詼諧的軍教片,但大多數軍教片還是比較枯燥的“說明文”,董亞春面前更多的是“東西”——坦克、炮彈一類的軍事裝備和武器。
要不去拍“有聲有色”的故事片?董亞春也曾心動過,但部門之間流動很難。他退而說服自己,故事片和軍教片在攝影手法和技術層面應該是一樣的,而且在軍教片部有一個好處——更早得到上機拍攝的機會。當時拍電影是沒有辦法看回放的,只能將膠片洗出來再看。虛擬與真實拍攝之間差距很大。“我第一次拍攝時,腦中緊張得一片空白,拍出了穿幫鏡頭——好多工作人員被我拍進去了。”
在軍教片部六年攝影助理生涯里,董亞春受到的鍛煉比同期拍故事片的攝影師更多,他可以做到拿起機器從不緊張從不心慌,再龐大的場面、再復雜的調度也應付得來。
1986年到1992年,八一廠總投資一億元人民幣,動用了老中青三代的精銳力量拍攝《大決戰》。《大決戰:遼沈戰役》由楊光遠任導演,董亞春任副攝影。
楊光遠導演是攝影師出身,對畫面的要求極為嚴格,與他合作的攝影師常常因此叫苦不迭。此時,董亞春長期從事軍教片拍攝打下的堅實攝影基本功派上了用場,而且他勤奮好學,進步很快。
電影行業分工很細。在國內,副攝影的職責是量光,與燈光師決定如何打光布光,測試用多大光圈拍攝。善于主動學習的董亞春沒有把工作限于此,他為楊導畫起了分鏡頭劇本。鏡頭怎么運動、調度,拍什么景別,主要演員在哪兒,群眾演員應該布置在哪兒,背景如何……董亞春通過繪畫熟悉劇本,對整部戲都胸有成竹,只是沒實際動手拍攝。再加上他工作細致,善于抓住富有張力與表現力的細節,很對楊導的胃口。
1995年,楊光遠在執導《大進軍:席卷大西南》時欽點董亞春做攝影師。八一廠與他同期的攝影師中,這么年輕就做獨立攝影的還是鳳毛麟角,董亞春已經走在了前面。興奮、迫不及待,他想高聲呼喊:機器終于由我掌控了,我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沖出亞馬遜》后,拍而優則導
一出好戲,離不開技術高超的資深攝影師。一出好戲,也同樣能成就一個著名的攝影師。2001年,董亞春與《沖出亞馬遜》相遇。
這部為董亞春帶來金雞獎最佳攝影獎的影視佳作誕生得有些倉促。2000年,因為一些原因,八一廠全年一部片子都沒出,就是沒有完成生產任務,這可急壞了當時的廠長明振江。這時,軍報上的一篇報道引起了明振江的注意,《沖出亞馬遜》就此誕生。當時,大部分人都不看好這個劇本,但領導和主創人員認為故事題材和角度都不同于八一廠以往拍攝的片子,國內也少見,可以一試。
對于這部求新的片子,董亞春在攝影上也開始創作。他認為每一部作品都有它的內容與形式,所以每一部作品都有適合它的拍攝風格。《沖出亞馬遜》是一部現代軍事動作片,如何恰如其分地展現影片的“動感”?他拍攝中選擇丟掉三角架,解放攝影機,把自己也當成演員。
為了方便移動,他把攝影機所有不用的附件都拆掉了,只剩鏡頭和片盒。讓助理背著電池,一起跟著演員跑、跳、摔打。整部戲肩扛手提,舉著重重的攝像機各種角度拍,每一場拍攝都是對體力的巨大考驗,董亞春擦了擦汗,笑著說:“當時也是年輕,體力好,抗得住。”
劇中的一場摔跤訓練把景選在了三亞亞龍灣一個賓館后面的泥塘。這是個污水排放形成的爛泥坑,散發著刺鼻的臭味兒。一腳踩下去,站都站不住,董亞春還要扛著機器隨演員們在里面滾爬摔打。
《沖出亞馬遜》并未讓董亞春心血白費,先后獲得第22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影片獎、第8屆中國電影華表獎優秀故事片,也為他捧來了人生中第一座“金雞”。
電影圈里流行著“拍而優則導”,董亞春的轉型并不突然。其實一個主動型的攝影師最終都會走上導演的道路,他總是要把自己的想法通過鏡頭表現出來。2002年之后,他陸續導演了《張學良》、《延安頌》、《八路軍》、《周恩來在重慶》、《解放》等多部軍事戰爭題材連續劇。
“在八一廠拍的都是戰爭片,現在做電視劇導演還是戰爭題材,是您個人的偏好嗎?”
“有多方面的原因吧。我當了一輩子軍人,有軍人情結。在我的作品里始終以軍人為核心,展現軍人內心的情懷。其實軍人感情生活也很豐富,尤其在戰爭年代更需要挖掘。我也是受八一廠的影響,我經歷的一系列大戲如《大決戰》、《大轉折》、《大進軍》都對我影響很深……我們(八一廠的攝影師)都是從‘戰爭’中成長起來的。”
2011年,他導演的電視劇《中國遠征軍》獲得第28屆中國電視劇飛天獎優秀導演獎,董亞春將這份榮耀歸結于八一電影制片廠。
“非常感謝八一廠,給了我無數多這樣的機會,培養撫育我。1979年我到八一廠時,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現在是一個專業的攝影師、導演。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毫無疑問是八一廠培養的我。我也把自己的全部青春獻給了它,骨子里都是八一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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