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久聞安徽屯溪老街,古玩商鋪林立,是收藏淘寶的好去處,去年秋,終有機緣一游。老街的古玩商鋪的確很多,真真假假且不論,要想遇上一樣中意的物件,時至今日其實亦非易事。尋尋覓覓花了半天的辰光,不覺已走到街西頭,竟一無所獲。
東街尾,西街頭上還剩下最后一家商鋪了。店主很好客,侃侃而談,還為你“指點江山”,大概聊得尚且投機,主人一時興起,邀請參觀他的珍品室。珍品室不大,東西擺放得也不多,中間書案上的寶籠里有一組文房小件,其中一件蔓葉相掩、瓜蒂相連的木雕葫蘆形小洗,尤顯得樸素而又身份不低。征得主人同意,得以上手品鑒。
小洗形制古雅,洗身髹紫漆,時常碰得著的部位露出黃楊木胎質,工不算最細膩,以近乎寫意的刀法刻畫出生氣盎然的枝葉。憑直覺,應非尋常匠人所為。翻過來,洗底兩方精致的小印。一方是朱文“詩縣令孫”,另一方初未能辨,細省之原來是半朱半白的“丹甫徐十四”。心下暗喜,莫非是民國時主編《歙縣志》物產稿的徐識耜,我忽然明白,其人14歲時遵父命以“融雪”為題作詩,有“依舊青山未白頭”句,深得時人嘉許,應有“徐十四”之名。中年棄官歸里改名識耜,用的是“十四”的諧音。兩方印文透露出主人的身份,以及其時主人的心境。竊以為稱得上文玩的器物,材料、工藝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它傳遞給我的文化內涵,所謂“技進乎道”,這個“道“才是真正值得我們玩味的。當即欣然購下。
所謂“詩縣令孫”詩縣令者,即徐識耜的祖父徐榮。原名鑒,字鐵生,道光十六年進士,歷官浙江臨安知縣,紹興、杭州知府,杭嘉湖道。工詩,小學于學海堂,試《十臺》詩,獲冠。粵督阮元識拔為學長。故人稱“徐十臺”。與龔定庵,趙叔諸人交善,唱和甚多。有《懷古田舍詩集》,是個地道的詩人。“詩縣令孫”當由此而來。“丹甫徐十四”,丹甫是徐識耜的字,安徽歙縣柘林人。原名受,字端甫。室名芳蠲心室。有《芳蠲心室詩》集魏碑字詩,康有為先生謂:“置于六朝人詩集中,亦不能辨別,況是出于集字。”評論之高,可見一斑。惜未能付梓,已佚。丹甫亦曾做過小官,因不耐官場陋習,棄官歸里。嘗游幕于蕪湖、安慶,課徒,鬻字于蘇、滬、杭等地。又曾任上海圣約翰青年會國文教習。學生中有附汪偽權貴者輒與之絕交。鄭孝胥欲薦其為溥儀的詩文老師,亦遭婉拒。善書,亦善鐵筆。
瓜蒂連綿有“子孫萬代,連綿不息”之意,葫蘆形小洗上留下如此印文的兩方小印,十分妥帖。丹甫雖善鐵筆,該洗是其本人所雕,亦或友人為其所制,已無從考證,但此洗乃丹甫案頭之物,當確定無疑。
想想此行的收獲要感謝這兩年收藏界里對“紫黃”(收藏界對紫檀、黃花梨器物的簡稱)的過度追捧,這似乎讓我有機緣花了能夠承受的價格,買到了一件材質不在“紫黃”之內,而品質卻不在“紫黃”之下的有趣之物。昔齊白石老人畫葫蘆,喜題“萬事不如依樣好。”看來收藏未必依樣好。竊喜之余,不禁又想到白石老人的另一句詩來,“一心要學葫蘆訣,無故哈哈笑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