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1年春,筆者在北京琉璃廠海王村收集到一份落款為徐繼的《重修廣化寺碑記》稿。
此稿兩頁,用標準館閣體書寫于印有懿文齋標志的信箋上。懿文齋是清代北京琉璃廠開業較早的南紙店,懿文齋印制的信箋被當時的名士所推崇。
通覽全文,館閣體結構嚴謹,精整勻凈,筆畫挺拔,轉折提按,自然大方,遒勁雋秀。全稿品相開門,為前朝舊物。
《重修廣化寺碑記》原文內頁寬31.5厘米,高25厘米。第一頁首行“重修廣化寺碑記”,第二頁尾行題“咸豐元年歲次辛亥嘉平吉日五臺徐繼撰并書”。原稿半頁八行,每行最多20個字。原稿共584個字,其文如下(標點為筆者加,以下簡稱《稿文》):
都城西北隅有巨浸曰十剎海,以環海有叢林十故名。廣化寺者,十剎之一。明時有念佛會。萬歷中嘗重修,福清葉相國為之記。入國朝數修數廢,久益傾圮。
住持僧廣珠,於道光壬午(1822年)敦請大德自如和尚駐錫於此,自如示寂授記於法嗣印法上人。上人俗家鄧州王氏,年十齡披緇於襄陽寶林寺。受戒后行腳南方,至姑蘇遇自如和尚,識為臨濟嫡傳,隨之學,遂悟徹真如,證無上菩提。既主寺事,益修戒律,開堂結七,精苦絕倫。
京師達官貴人,漸有參法席慕清規者,憫寺頹落,量力分任。自道光丙戌(1826年)初,修大殿,次兩配樓,次天王殿,次大殿后之東西殿,又次后樓,又次禪房堂、方丈,又次山門、鐘鼓二樓,凡二十馀年而蕆事。紺宇琳宮,規模倍於疇曩,計費金錢以七、八萬計,然未嘗遣一僧持簿出募也。諸檀越任修者,各隨其意,未嘗強以力之所不及。土瓦木石之工,平等酬值,未嘗丐其施一椽一塊也。徒以善知識結歡喜緣,德心所感,機緣自湊。人徒訝其用力之省而成功之巨,而不知其苦,參力證結善果於人天者非偶然也。上人神觀邁爽,望之如秋潭月,人以世法就問,隨緣開譬,無不釋忿化爭舞蹈以去,口不作機鋒語,而酬酢世緣無一非如如實義。臨濟大寶宗得此振興盛矣哉!
余頃上公車,屢寓寺之鄰舍,睹其榱桷殘剝一瓦礫之埸耳。辛亥(1851年)來京,驟瞻杰構,詫其何以遽爾。既而與上人為方外之游,始備悉其顛末,工竣立碣,遂為記之如此。
咸豐元年歲次辛亥嘉平吉日五臺徐繼撰并書。
歷盡艱辛重修寺廟
廣化寺,位于北京西城區風景秀麗的什剎海后海北岸,是北京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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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化寺大約建于元朝,據《析津日記》記載,元朝時有一僧人,每天持誦佛號,誦一聲,拿一粒米,20年間,積到48石,愿力感動四眾弟子,由此殊勝因緣開始建廣化寺。
明朝初年寺院荒廢,據碑文記載,成化與萬歷年間寺院進行二次重修,重建后的廣化寺成為凈土宗寺廟。
《稿文》載“萬歷中嘗重修,福清葉相國為之記”。葉相國,名葉向高,福清縣人,字進卿,明萬歷進士。曾于萬歷二十七年(1599年)撰寫碑文記載廣化寺修建的歷史,重修后的廣化寺“殿堂廊廡,規模宏大”。
《稿文》中指出“都城西北隅有巨浸曰十剎海,以環海有叢林十故名。”對什剎海的來歷給予解釋,成為北京史地研究的重要引用資料。
道光壬午(1822年),當時住持廣殊法師敦請自如和尚任方丈,自如方丈圓寂后,印法法師繼任方丈。自道光丙戌(1826年)始,歷經20年艱辛重修殿堂僧舍。
相傳,廣華寺內有“三不”制度——不攀龍附鳳;不外出應酬佛事;不私自募捐化緣。修建“計費金錢以七、八萬計,然未嘗遣一僧持簿出募也”。
落款時間為何不同
徐繼撰文并書的《重修廣化寺碑記》至今仍豎立在大雄寶殿前面左方,漢白玉的碑身中有裂痕,部分字跡模糊,所幸在國家圖書館藏有該碑清晰的拓片,筆者用收藏的《稿文》與原碑拓片(以下稱《碑文》)仔細校讀,發現《碑文》落款時間為“咸豐二年歲次壬子孟夏吉日五臺徐繼撰并書”,《稿文》為“咸豐元年歲次辛亥嘉平吉日五臺徐繼撰并書”。在古文中孟夏一般指農歷四月,嘉平指臘月即農歷十二月,但咸豐元年和二年肯定不在一年內。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呢?
帶著疑問筆者查閱了《徐繼集》、《清徐松龕先生繼年譜》、《清史稿·徐繼傳》等資料,最后發現原因:道光三十年(1850年),徐繼因為在福州發生的神光寺事件中處理事件的方法與當時在福州養病的林則徐以及其他一些官僚的意見不合,被當時的言官多次上書彈劾,并終于于咸豐元年(1851年)三月因為“身膺疆寄,撫馭之道,豈竟毫無主見,任令滋擾”的理由被革職并召回北京,接受咸豐帝的當面問詢。
《稿文》和《碑文》都說明“辛亥來京”,即咸豐元年。其年譜中也記載“三月召先生入京陛見,與語移時,上知先生無他,顧左右頓足東指曰‘徐繼乃老誠人,何謂欺詐’。命留京供職,降補太仆寺少卿”。秋末簡放四川鄉試主考官,離開京城。咸豐二年(1852年),吏部追論繼在巡撫任逮送罪人遲誤,請議處,乃罷歸回到原籍。
《稿文》、《碑文》都提到“余頃上公車,屢寓寺之鄰舍”,看來他多次住在廣化寺附近,對廣化寺的情況比較了解。“辛亥來京,驟瞻杰構,詫其何以遽爾。既而與上人為方外之游,始備悉其顛末”。咸豐元年來京之后,徐繼住在廣化寺附近,與廣化寺的主持印法上人郊游,從印法上人處知道廣化寺從道光壬午年(1822年)開始不斷屢次修建并最后形成規模的經歷,予以記錄成文。
根據《稿文》又有多處衍文、脫字和修改,《稿文》稿紙邊緣還有“重出,此文與白摺上同”九字批語等特征,推斷這篇文稿是碑文的原稿,并且作者還在不斷修改。
開眼看世界的前驅
此碑文的撰稿人徐繼是和魏源齊名的中國近代思想家,是中國近代開眼看世界的偉大先驅之一。徐繼(1795年至1873年),山西五臺人,出身于書香門第。字松龕,又字健男,別號牧田,書齋名退密齋。著有《瀛寰志略》、《古詩源評注》、《退密齋時文》、《退密齋時文補編》等。
繼幼承家學,天資聰慧,19歲中舉,31歲時徐繼考取道光六年(1826年)丙戌科二甲第八十名進士,賜進士出身。其一生仕途起伏坎坷。據《清史稿·徐繼傳》,繼選庶吉士,授編修。道光十三年,補陜西道監察御史。直言敢諫,揭露貪官,指陳時弊,道光帝讀其《政體宜崇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