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城市的公開照片

在我看來，許多歷史題材的影視作品都是從攝影師的照片中獲得靈感的。最近央視播出的一部關于新疆馬蘭基地的電視劇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其實馬蘭基地只是一個代表，像它一樣為我國國防建設做出貢獻的地方還有很多：北有北大荒，西有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它們至今還在發揮著重要作用。只是馬蘭基地如今已不再是什么“基地”了，而成為了一座宜居、宜發展的城市。在那個充滿激情和理想的年代，好兒女志在四方，不計天涯海角。雖然現在時過境遷，但苦澀和美好交織在一起的回憶還是會令人不勝唏噓。

相比之下，半個多世紀之前的中國國防工業還在起步階段，沒有多少實力在偏遠的地方新建城市。而那時，美蘇兩國為了稱霸世界、壓倒對手，都在不遺余力地建設國防基地——它們統統屬于在地圖上沒有標注的隱形城市。

到底有多少個這樣的城市存在，或許連這兩個國家的現任領導人都說不清楚。從常理上講，任何一個可以被稱為城市的地方都應該在地圖上標明，以便人查找。但是，在過去的冷戰年代里，光美蘇兩國就不止幾十個城市享受著“絕不允許在普通地圖上出現”的特殊待遇。后來它們的名字漸漸開始在地圖上出現，那實在是一件不得已的做法，誰叫天上有了人造衛星呢？

前蘇聯是擁有此類隱形城市的第一超級大國，美國可能屈居第二；不過現在情況似乎有些反過來了，如今前蘇聯的那些隱形城市已現身于大眾視野之中，只要手中有相機，去了就可以拍照。而美國的一些隱形城市卻依然在“隱形”，別說拍照，就連走近也難。

1942年，前蘇聯正處在炮火連天的戰爭之中，當時的國防委員會通過了2542號決議，決定在國內開采并加工生產原子彈所需的原料——鈾。1943年2月15日，國防委員會又做出了建立國家統一科研中心的補充決定，并把這個極為重要的機構定名為蘇聯科學院“2號實驗室”。名字聽上去極為普通，給外界的印象它的規模只是幾間房子而已。其實，蘇聯政府決定的是為它建造一座城市，而且是一座完全現代化的城市?；ㄥX是小意思，唯一的要求是：待它建成后，這將是一座永遠不在普通地圖上出現的隱形城市。

差不多在同時，大洋彼岸的另一座隱形城市——美國新墨西哥州北部的洛斯阿拉莫斯正在夜以繼日地研制和生產世界上第一枚原子彈。

那時，納粹德國也沒閑著，他們早就在挪威森林里的小城泰拉瑪爾建立了重水工廠。但由于不夠隱秘，英軍的特種部隊數度光顧那里并成功炸毀了一些關鍵設備。

有鑒于此，美蘇兩國仗著地盤大，便都把隱形城市設在了不易受到攻擊的內陸腹地。這些地方不僅名字稀奇古怪，地理位置更處于高度保密狀態。前蘇聯人干這個最為在行，尤其在那個“上級不讓說誰敢亂說”的時代；相比之下，美國的保密任務就較為嚴峻，誰都知道美國媒體都有一張不愛把門的嘴。不過美國軍方也有一招，就是概不承認。

隱形城市的出現跟武器研發與制造有著很大關系。根據現在解密的情形來看，前蘇聯的隱形城市并非都被置于偏遠地區，有的甚至就建設在大城市的郊區，如莫斯科、伏爾加格勒、車里雅賓斯克、托木斯克、海參崴等著名城市附近。只是由于保密工作做得好，一直不被外人所知罷了。這樣安排的原因，一來是前蘇聯的物質條件不如美國，一旦離城市太遠便難以吸引知識分子前往；二來，前蘇聯本來就地廣人稀，一個城市里沒多少人，再發展新城市實無必要。所以如今想去這些隱形城市采風拍照還是蠻方便的。

前蘇聯的隱形城市人口大多在3萬人左右，其中只有謝維爾斯克的人口超過了10萬。但如果把生活在隱形城市里的所有居民人口加起來的話也不得了，大約占前蘇聯人口的百分之一，也就是說前蘇聯每一百個人中就有一個人是隱形城市里的“秘密公民”。在西方國家，常住人口在5萬上下的城市已不算小，像美國舊金山這樣的大城市，人口也不足80萬。在發達國家，城市大小不在居民多少，而取決于它的基礎建設規模。前蘇聯在這方面最肯下本兒。

1950年2月，領袖斯大林親自來到剛被政府定為第三個秘密城市的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市視察。在這座名字叫起來極其繞嘴的城市里，將根據他的指示建起一座生產钚的工廠。當時的形勢是，美國已經擁有并使用了原子彈，而前蘇聯則剛剛搞了個類似的“小玩意兒”。這意味著什么，斯大林心里比誰都清楚。他親自敲定了選址方案。

于是在大山腳下的森林里，在葉尼塞河昔日的河灘上，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易被敵人打擊的地方建立起了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市這座規模驚世的秘密城市。

盡管蘇聯人不像美國人那般富有，但工作效率決不在美國人之下，尤其在斯大林時代，說到做到，絕不含糊。前蘇聯前后用了30多年的時間，建了幾十個這樣的隱形城市。直到1992年，俄羅斯聯邦通過了“秘密行政區域法”，這些秘密城市的面紗才逐漸被揭去。這個法令提到了47個從前不為人知的“居民點”，共涉及有名有姓的居民50萬人；這其中共有10個城市屬于原先權力很大的原子能部，其他37個屬于國防部。

雖然這四十多個隱形城市的建設初衷大致相同，但工作重心并不一致，比如，被稱作過上涅文斯克、第15799部隊、國營813廠、斯維爾的洛夫斯克44號基地、新烏拉爾斯克等一大堆名字的地方（這個城市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名稱）就重點生產離心機。

離心機是生產濃縮鈾的關鍵設備，新烏拉爾斯克的產品原先為國防服務，現在則是給核電站提供原料。濃縮鈾的生產程序相當復雜，前蘇聯是世界上率先掌握這門技術的國家之一。光在這家工廠里，就有24名技術人員獲得過列寧獎章，另外還有將近100人獲得過其他國家級獎勵；員工間生產競賽，“比學趕幫超”的氣氛很濃。

一直以來，新烏拉爾斯克沒有夜總會、沒有快餐店、沒有街頭流民、也沒有新型的外國汽車，一切都是地道的蘇聯貨，就連最主要的那條大街原先也叫貝利亞大街（后來改稱為列寧大街）。不用說，內行人猜也猜得到，這里的市長總是由一位現役將軍擔任。此外這里還擁有一些特殊的，談不上光榮但很值得夸耀的福利，比如：從沒有停過電；暖氣永遠早來晚走且誰也沒有交過暖氣費；知識分子的比例為全國（甚至是全世界）最高；娛樂福利設施從山地滑雪場直到幼兒園一應俱全并且同樣不用付費；至于看病吃藥和住房這類“生活小事”更是不用操半點兒心；工資標準毫無疑問也是全國最高的，只是沒處花，這對于那些愛攢錢的人來說倒是一個理想去處。

高投入當然帶來高產出，前蘇聯時期的第一批用于制造原子彈的核燃料以及核潛艇的反應堆燃料都出自新烏拉爾斯克。之后，這里又為核電站生產燃料——真算得上是個“老兵新傳”、再立新功的秘密工廠。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現在美國核電站所使用的濃縮鈾有三分之一是來自新烏拉爾斯克的這家秘密工廠。為此，俄羅斯每年有超過5億美元的專項進賬。

生產濃縮鈾通常有兩種比較可行的方法，一種是氣體擴散法，另一種是離心分離法。后者的生產成本只是前者的二三十分之一。在以前，離心分離法技術只有俄羅斯擁有，可見俄羅斯人的本事了得。

當下，新烏拉爾斯克濃縮鈾工廠已接待了數十批西方媒體記者，并對他們開放拍攝。盡管絕大多數記者都是來湊湊熱鬧的，但這家工廠的規模還是令他們這些“外行人”大吃一驚。工廠的主車間里有數十萬個裝有氣態原料的離心機，在以1秒鐘1500轉的速度高速運轉，這一轉就是二三十年不停歇。車間工人在巨大的廠房里騎著自行車巡視，面積太大靠走路可受不了。

別看有如此多的離心機在高速運轉，但廠房里卻靜得出奇。有一次，一幫美國人前來參觀，因為太安靜以為生產暫停了，當被告知一切都在正常運轉時，他們大為驚訝。要知道，在美國的同類工廠，噪音大得令人難以忍受。俄羅斯人暗想，這就是為什么你們的生產成本要比我們的高出30倍的原因。

在昔日的隱形城市中也有像“綠城”這樣不好不壞的典型。它在秘密時代的名稱是“克拉斯諾亞爾斯克45”，該城建于上個世紀60年代初期，曾以生產軍用電子元器件為主，同時也擔負過一陣子生產濃縮鈾的“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前蘇聯解體后，它改名為“綠城”并走上了新生之路，城中大部分企業轉而給俄羅斯及周邊國家生產價廉物美的民用電器產品，不過它還享受著國家一直給予秘密城市的特殊照顧。在這種“雙軌制”條件下，“綠城”的小日子過得還不錯，當地居民也比較滿意。這里從沒有拖欠過工資，這在90年代初期的俄羅斯可是一個不小的奇跡。

但大多數隱形城市沒有那么走運。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時間長了，國家照顧不過來，荒蕪破敗是不可避免的結局。如果你想去參觀，保密早已不是擋住你腳步的原因，找熟人領路及多給點兒小費就是“敲門磚”。

只是，普通人不認為這里能有什么值得參觀的地方。而細心的攝影記者一走進這類城市還是會發現許多與眾不同的地方：廢棄不用的直升飛機、沒有通電的電網、人去樓空的廠房和居民樓、大片大片長滿荒草的空地和墓地、當地居民眼里那種淡漠卻又充滿好奇的神態等等。這一切似乎都在向你敘述著過去的輝煌與榮耀。諸如此類的特殊風景，都是攝影人極好的拍攝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