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
(四川民族學院,四川 康定 626001)
新私塾教育的未來
——從“失學兒童”救助制度談起
□向前
(四川民族學院,四川 康定 626001)
新私塾教育所引發的 “失學而不失教”的 “失學”狀態,相較于傳統失學兒童案中單純 “輟學”狀態有著本質的區別;同時,新私塾教育的存在及發展也引起了人們對體制內 “學校教育”的質疑。為此,以維護 “體制內”教育為最高宗旨的傳統失學兒童救助制度,因無法解決私塾教育所帶來的人們對教育個性化的 “合理”要求所產生的“合法性”糾紛而喪失了當然的正當性。本文認為,加強對私塾教育規范化的管理而非一味地排斥私塾教育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私塾教育;失學兒童;規范化;救助制度
發展是社會不可逆轉的趨勢,“失學兒童”作為一種社會現象正隨著社會的發展不斷演變著。走過了最初因“貧困”而“被動失學”的階段,出現了目前因“私塾教育”而“主動失學”的形態——我國的義務教育正醞釀著一場悄無聲息的巨變。對此悄然而來的改變,我國現有失學兒童的法律救助制度能否做出適當的應對,筆者以2006年中國首例“私塾教育”糾紛和2011年悄然重生的“孟母堂”事件等“失學兒童案”作為法律分析的引線,揭示我國現有失學兒童救助制度的不足,以闡明我國新私塾教育發展的未來。
關于侵害失學兒童受教育權的法律救濟問題,綜合我國《教育法》、《義務教育法》、《未成年人保護法》以及《民法通則》的相關規定分析,其大致設計了以下三種法律救助的途徑:
其一,社會救助,即當父母拒送適齡子女入學,可由其所在單位或者居民委員會、村民委員會予以勸誡、制止。根據《未成年人保護法》第62條的規定:“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不依法履行監護職責,或者侵害未成年人合法權益的,由其所在單位或者居民委員會、村民委員會予以勸誡、制止……”,但由于“所在單位、居民委員會、村民委員會”等相關主體受自身性質所限,其在做出“勸誡、制止”等行為時不具有法律強制性,更無相應的法律制度對怠于行使上述職責之單位科以責罰,致使該救濟方式相對軟弱,更多體現的是社會道德層面的一種呼吁。
其二,行政救助。即當拒送適齡兒童入學之父母,因其行為惡劣,屢教不改,構成違反治安管理行為時,可由公安機關依法給予行政處罰;同時,亦可由當地鄉鎮人民政府或者縣級人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門給予批評教育,責令限期改正。依據《未成年人保護法》第62條的規定:“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不依法履行監護職責,或者侵害未成年人合法權益的,……構成違反治安管理行為的,由公安機關依法給予行政處罰”,以及《義務教育法》第58條之規定:“適齡兒童、少年的父母或者其他法定監護人無正當理由未依照本法規定送適齡兒童、少年入學接受義務教育的,由當地鄉鎮人民政府或者縣級人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門給予批評教育,責令限期改正。”然而,就現實層面而言,因未行監護職責而被行政機構科以責罰之父母則寥寥無幾 。
其三,民事司法救助。即當拒送適齡兒童入學之父母,經教育不改者,人民法院可以根據有關人員或者有關單位的申請,撤銷其監護人的資格,依法另行指定監護人。依據《未成年人保護法》第52條之規定:“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不履行監護職責或者侵害被監護的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經教育不改的,人民法院可以根據有關人員或者有關單位的申請,撤銷其監護人的資格,依法另行指定監護人。被撤銷監護資格的父母應當依法繼續負擔撫養費用。”
縱觀對失學兒童法律救助之上述途徑,不難想見立法者之本意:失學兒童輟學之原因無非有三,其一無錢可讀,其二無校可讀,其三無必要可讀。對于前兩種原因,隨著國家對義務教育投入的不斷加大以及國家教育政策的不斷完善,其必將日漸消弭,進而實現義務教育的普及化和均衡化發展;唯獨對于因個人觀念影響而輟學之兒童,則為義務教育宏觀調控之發展難以企及,這才是未來義務教育法律救助重點之所在。就此而言,上述有關對未來義務教育失學兒童之法律救助,有其一定的合理性:在義務教育日漸普及化、均衡化的未來,義務教育的免費性得到了更大程度的實施,因“貧”失學與無“校”而失學的情形必將成為歷史,此后失學之兒童必多為父母“讀書無用”觀念所害,為此,法律當必在“勸誡、教育”后,對“屢教不改”者給予“行政處罰”,要求其強制入學;同時,亦可通過變更兒童之監護人,避過“讀書無用”偏執之人,達到義務教育的順利推行,實現國民素質的整體提升。
然而,隨著社會的發展,我國義務教育中的失學兒童出現了新的輟學原因,他們“失學但未失教”,只是因為對體制內統一的教育模式抱有懷疑,拒絕正規化的學校教育,而選擇了封閉式的“私塾教育”,并因其所產生的不俗教育成果,更是堅定了走“私塾教育”之路,即本文所稱的新私塾教育,家長主動選擇讓適齡兒童和青少年在家庭或固定場所接受全日制的封閉式學習以代替正規學校教育的學習形式。
自2006年全國首例“北京私塾教育”糾紛案肇始,因8歲兒童侯鴻儒之父侯波不滿學校教育的緩慢,常年在家對其進行私塾式一對一教育,其母則反對此封閉式教育,為此向法院提出了變更撫養權之訴訟。[1]盡管此案僅為一場變更撫養關系的訴訟,卻再次引發了媒體和輿論對所謂的“私塾教育”的關注,儼然形成了一股“新私塾運動”,相關報道紛紛聞風而動。而作為我國第一所全日制私塾——上海孟母堂,自2006年被媒體曝光后,一直處于媒體的風口浪尖,后經有關教育部門認定屬于非法教育機構,并隨即被緊急叫停,然而,如今其又悄然重生。據2011年9月5日新浪媒體報道,“孟母堂校長呂麗委稱,開辦學堂5年來,不時會有朋友把孩子送到私塾。學生的人數一增再增,由最初在錦軒新墅小區時10多人,增加到現今的60多人……”。[2]
如果說“北京私塾教育糾紛案”僅為個人行為對體制內統一教育模式的抗拒,尚未形成對抗的規模性和組織性;而上海“孟母堂”的出現,則隱隱表露出對現有義務教育模式有組織性對立的萌芽,且有日益壯大之勢。回溯此前失學兒童輟學之三種原因,無論是無錢可讀還是無校可讀抑或是無必要可讀,都在客觀上造成了兒童未繼續接受教育的事實,這是對我國《義務教育法》的根本違背;而由“私塾教育”所引發的“失學”,雖在法律上違反了我國義務教育的法定性、統一性和強制性,但在客觀上并未造成兒童繼續教育的終止,只是在我國義務教育體制之外,家長另行給自己的子女提供了一種自認為滿意的教學方式。總而言之,其在形式上雖然失學,但在內容上卻并未失教。
亦如上述,在原有輟學兒童糾紛案中,無論是解決因何種原因所導致的失學,其在制度設計中所針對的主要矛盾無非是“學或者不學”的問題,即國家針對失學兒童救助制度的設計,均是圍繞不斷掃除義務教育學習中的主客觀障礙,“無錢的,國家免費”,“無校的,國家建設”,至于“無必要的,國家教育、勸誡直至變更監護人”,最終達到使所有失學兒童走出在家“不學”的客觀境地,回歸校園的“學習”。
然而,因“新私塾教育”而引發的失學,卻有著與傳統失學案根本不同的特殊性,即其雖有“失學”的形式,卻無“失教”的本質。并且,無可否認的是,此類私塾教育也取得了一些令家長乃至社會所艷羨的成果,在一定程度上展示了其不俗的內在生命力。以“北京私塾教育糾紛案”為例,小鴻儒的英文閱讀水平已經可以與大學生媲美,不僅如此,這個8歲的孩子還讀完了《古文觀止》和《三國演義》,一時被媒體稱為“天才兒童”。2009年,其還應邀參加了《魯豫有約》的現場直播談話節目。也正因此,法庭對原告變更撫養關系的訴訟請求不予支持,只是要求及時送小鴻儒回校學習。[3]為此,針對傳統失學案所設計的失學兒童救助制度,根本無法妥善解決新私塾教育引發的“失學”糾紛,因為其所面對的主要矛盾不再是“學與不學”的問題,而是轉化為“在學校學還是在私塾學”的教育環境的選擇問題、“以基礎學習為主還是以經典學習為主”的教育內容的側重問題以及 “在體制內的統一學和在體制外的個性化學習“的教育方式認知的問題。
綜上所述,針對以解決“學與不學”的主要矛盾所設計的傳統失學兒童救助制度,只能勉強應對的僅僅是失學兒童“不學”的問題,但其無法解決因新私塾教育的興起所帶來的“在哪學、學什么以及怎么學”的教育選擇問題,因為新私塾教育不僅以其現實存在證明了其存在的社會合理性,也以其成果證明了其相較于體制內教育的某些優勢的存在,如甘肅省蘭州市大方經典私塾、以560分的成績考入黑龍江大學生物工程專業的哈爾濱14歲私塾女孩辛蘊甜、在家培養出一個19歲的研究生和14歲的高中生的河南省商丘市下崗工人李艷華……等等,[4]同時也反映出我國現有教育體制存在的不足。為此,強調以當然的“學校義務教育制度”至上的傳統失學兒童救濟制度,在遭遇人們對體制內教育不足的質疑后,其自然無法當然地成為新私塾教育下“失學兒童”的最佳解決方案,從而造成了現有失學兒童救助制度在新私塾教育下的不協調。
私塾,本為我國古代封建社會一種開設于家庭、宗族或鄉村內部的民間幼兒教育機構,后在清末民初因受廢除科舉制度的沖擊而日漸凋零;新中國成立后,私塾更因其封建禮教的落后形象而成為被改造的對象于上世紀50年代后期在社會上基本銷聲匿跡;改革開放以后,隨著傳統文化的復蘇而又逐漸出現;近年來,伴隨著“國學熱”、“讀經熱”的升溫,私塾“補習班”在社會上應時而生,[5]直至2006年,上海“孟母堂”的出現,私塾才從“非全日制的補習班”演變為“全日制的義務教育學校”,也正是因為私塾教育模式由 “非全日制”向“全日制”的轉變才釀成了當前義務教育中新的輟學原因。
然而,就筆者看來,以儒學思想為中心的古代私塾教育,并非當下新私塾教育的核心表現形態,無論是上海的“孟母堂”還是深圳的“鹿鳴學堂”,都只不過是新私塾教育的表現形態之一,只是在教學內容上凸顯了對傳統國學文化的強調而已;新私塾教育的核心仍在于其“全日制”的教學形態對家庭教育權和社會教育權的呼吁所造成的對國家強制壟斷教育權的挑戰和不滿。也正是如此,無論是教育部還是地方各級政府從未對現有私塾教育做出過合法性的認可,反而,時常以“非法教育機構”將其緊急叫停;同時,也因媒體對其儒家教學內容的傾向性的報道,造成了廣大公眾將當下的私塾教育看成僅是古代私塾教育簡單回歸的誤導。我國的義務教育是“國家統一實施的所有適齡兒童、少年必須接受的教育,是國家必須予以保障的公益性事業”。[6]為此,筆者以為,新私塾教育矛盾的核心在于,其在傳統義務教育體制外所形成的全日制教學模式對我國義務教育體制強制性的挑戰。因此,筆者認為,凡在正規學校義務教育體制以外以全日制形式針對適齡兒童和青少年所實施的所有系統教育形式均可稱為新私塾教育,其不僅包括以體現“社會教育權”的“孟母堂”、“鹿鳴學堂”和“大方經典私塾”等商業私塾教育機構,還包括以體現“家庭教育權”的家庭私塾教育形式,如“天才兒童”侯鴻儒等。
那么,新私塾教育存在的合理性是什么呢?隨著我國義務教育發展的不斷普及和深化,尤其在我國全面實現了義務教育免費化的今天,為何卻有大量家庭棄國家提供的免費義務教育而不顧,寧愿選擇成本昂貴的私塾教育。人作為理性存在的個體,如果國家提供的學校教育是完美無缺的,就不會有眾多家庭選擇無法更好但是更貴的私塾教育。因此,筆者以為,學校教育的不足是新私塾教育存在的現實基礎,而新私塾教育的存在也正好體現了社會對義務教育需求的不斷加深和擴展,也即大眾化的學校教育在市場經濟對多樣化人才需求的背景下,日漸無法滿足人們對個性化教育所帶來的對多樣化人才塑造培養的需求。因而也就帶來了新私塾教育的發展——對個性化教育形式的強調。
然而,私塾教育作為我國義務教育體制外 “小眾化”的存在,因義務教育強制性所不許,而無法得到教育機構的認可,但“私塾教育”作為義務教育體制外的現實存在,滿足了當前人們對教育個性化的追求,也彌補了正規教育因過分追求統一性與均衡性所造成的靈動不足的缺陷。同時,其存在也帶來了兩個不容忽視的問題,即學生在私塾求學中的合法權益能否得到保障?萬一出現了糾紛、事故和各種不測,學生及其家長該向誰求助?為此,筆者主張采取以下措施來規范私塾教育“小眾化”的管理,維護學生權益,保證教育質量,為其營造適當的制度化空間。
第一,為私塾教育和學校正規教育營造相互轉化的通道,實現私塾教育和學校教育的對口銜接。在教育體制內為私塾教育營造制度性的教育出口,將私塾教育的可取之處作為“體制內”學校的有益補充,實現兩種教育制度間的有條件轉化。以避免當下因私塾教育“教育出口”的制度性欠缺而造成的鉆體制漏洞“搭便車”現象,眾多選擇私塾教育的家庭往往也保留了子女在學校的學籍,從而弱化了私塾教育存在的正當性。
第二,明確私塾教育設置資質與條件,使私塾教育辦學更加規范。為此,筆者認為,應加強對私塾辦學的規范化管理,可建立一種在家上學認證體系,對教育者的資格進行認證,對教育的結果進行評價,為私塾教育的健康發展提供制度性約束。[7]從而形成對私塾教育統一規范性的資質要求,為私塾教育和學校正規教育的銜接打下基礎。
第三,維護私塾學生的合法權益,對在私塾教育中出現的糾紛、事故和各種不測建立制度化的救助程序,明確在私塾辦學中各方主體的責任性質、范圍及大小,以避免責任互相推諉,損害學生的合法權益。通過制度化的規范,最終確保“體制內”教育對“小眾化”私塾教育的寬容的存在。
[1]“私塾教育” 引撫養權糾紛 代表: 加大處罰力度[EB/OL].http://news.qq.com,2007-08-16.
[2]5年前被叫停如今悄然重生 孟母堂未來何在?[EB/OL].http://edu.sina.com.cn,2011-09-05.
[3]首例私塾教育案[EB/OL].http: //bjgy.chinacourt.org.
[4]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孩子--中國首例私塾教育案紀實[N].中國教育報,2006-10-20.
[5]私塾[EB/OL].http: //baike.baidu.com/view/42498.htm.
[6]2006年《義務教育法》第2條[EB/OL].http://baike.baidu.com/view/68354.htm.
[7]林祖鉍.“入學”不是保障受教育權的唯一途徑[J],教育論壇,2010,(08).
(責任編輯:牟春野)
The Future of the New Private School Education——From the Traditional School Children Assistance System
Xiang Qian
The status of “dropping out of school” without losing to teach by the new private school education,compared to the traditional t children case simply “drop-out” state is essentially the difference;At the same time,the new private school education existence and development are also attracted to “the system education” of the question,therefore,in order to protect the traditional school children assistance system which as the highest purpose of “the inside system education”,the system lost it legitimacy due to not solve the “legitimacy” disputes by the individualization of education reasonably.The author thinks to strengthen school education standardization management rather than blindly rejection school education is the key to solve the problem
the private school education;dropping out children;standardization;relief system
G61
A
1007-8207(2012)04-0050-04
2011-12-23
向前 (1980—),男,湖北黃梅人,四川民族學院政法系講師,法學碩士,研究方向為教育法學。
本文系四川省教育廳人文社科2006年青年基金項目 “教育侵權行為法律調整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SB060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