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平：收購百年外企的70后

　　鯨吞加拿大百年老店威斯卡特工業集團，一個70后的四川商人，在大洋彼岸上演了一次“蛇吞象”的壯舉。
　　2012年6月1日，成都，波鴻集團并購威斯卡特簽約儀式。
　　董平看了看旁邊加拿大老外笑盈盈的臉，他也微笑著落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寫得特別認真，那一瞬間兩年來的起承轉合似乎都融會到了自己名字的筆畫中。
　　隨著雙方的握手，波鴻集團用2.45億美元100％并購威斯卡特集團項目終告完成。
　　董平不常笑，他是那種典型的謹慎嚴肅、不茍言笑的70后企業家，或者用他自己調侃的話說是“嚴肅固執的70后”。
　　放下電話，董平又小心地撫平了淺色西裝上的皺紋，正了正胸口的徽章，這才抬頭向記者開口：“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有時候我都不太清楚下一分鐘自己會在哪。”
　　這是7月30日的成都高新區國際廣場，波鴻集團總部的總裁辦公室。作為剛剛完成中加歷史上最大的一次產業并購的主角之一，波鴻集團內部顯得波瀾不驚，而這次并購的幕后主心骨，總裁董平的態度也意外的平靜。
　　看著頗具書卷氣的董平，很難想象他會是那種完成“蛇吞象”舉動的總裁，他應當是保守的，就像他創業時的謹慎：如果沒有退路，絕不會放手行動。
　　“這不矛盾。”董平說，“破釜不沉舟，也是一種策略。”
　　“兼職”老板
　　1998年冬，綿陽新華汽車廠。董平放下電話，在寒風中搓了搓手。電話里客戶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希望董平能在今天內將車修好。董平想著今天10度以下的低溫，又看看眼前的轎車，咬牙鉆到了車底。地板上寒氣更甚，他細心地查看了故障，意識到這次又得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上幾個小時，他深深地吁了口氣，但還是很快投入了工作。
　　20多歲的董平在汽車廠其實負責的是汽車銷售，但那時的工廠并沒有所謂的工作細分，大家看重的也是手上的活路。既然你賣出的車，那么售后維修自然也由你負責。正是因為包攬了這兩個職務，董平發現，返修的汽車，問題多半是出在零件上。當時的零件都是國產貨，生產技術不到位，材料的選擇也很有限。這個年輕的工人因為常常要在惡劣的環境中修補這些缺陷零件帶來的麻煩，他開始賭氣地想：如果我以后開廠做汽車零件的話，絕對只用優質的外國部件!
　　董平當老板，是從“兼職”開始的。1999年在親友的支持下，他用自己全部的積蓄創辦了四川波鴻集團，主營汽車部件制造，卻沒有辭去汽車廠的工作。直到2001年公司步入正軌，他才全身心投入進來。
　　13年時間，董平帶領下的波鴻集團如今總資產達58.3億元，年銷售收入近40億元，集制造業、汽車品牌經營、房地產于一體。
　　2011年，他開始把當年賭氣式的“外國部件”想法付諸實踐：收購法國諾龍在無錫的公司，獲得了頂級鑄鐵冶煉技術；與全球最大的乘用汽車發動機缸體生產商德國EB公司簽署合資協議，共同開發奧迪EA888第三代發動機缸體項目。再加上今年引起轟動的并購威斯卡特集團，這三筆合作都在今年順利完成，董平總結道：“威斯卡特可是一場硬仗。”
　　13歲民企收購百年公司
　　2010年金融危機期間，吉利并購沃爾沃的消息傳來，董平開始坐不住了。他意識到機會已經到來，波鴻集團立刻委托加拿大一家公司為自己在全球篩選并購對象，并點名希望能收購一家擁有先進技術和完善配置的汽車零件制造企業。
　　對方很快拿來了一份名單，董平一一過濾，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加拿大威斯卡特工業集團上。
　　這家成立于1902年的老牌企業，是世界上最大的轎車與輕型卡車鑄鐵排氣歧管、渦輪增壓器殼體及排氣系統的生產企業。公司的客戶包括大眾、寶馬、通用等大型汽車制造商，和霍尼威爾、博格華納等一級零部件供應商。
　　如今威斯卡特因為金融危機的影響，業績出現大幅度下滑，短短3個月時間凈利潤同比下降超過80％——這家上市企業急于尋找合作伙伴來渡過難關。再進一步看，“威斯卡特是一家經營策略穩健的企業，業務受經濟危機沖擊變化較大，但經營狀況基本良好，負債率較低。”這是一個完美的并購對象。
　　但也是一個難啃的“大象”，董平清楚自己的實力，即使“破釜”也不一定能吞下這樣一個大企業。但董平也沒忘給自己弄條“舟”——這個并購計劃非常貼合當地發展的政策，如果順利并購及完成再投資項目，不但收入劇增，還可解決上千人的就業。而波鴻集團又一向發展穩健，在公司黨支部建設上非常優秀，當地政府對波鴻集團的計劃表示大力支持。
　　2011年5月30日，準備妥當的董平帶著一隊人馬，飛赴加拿大多倫多威斯卡特集團總部。他把自己的團隊叫做“530項目組”，鼓勵大家將威斯卡特一舉拿下。
　　但剛下飛機，他們就從前來接待的威斯卡特工作人員那里發現：還有另外幾家企業也正在跟威斯卡特談判。
　　董平立刻讓團隊著手調查競爭對手的資料，對比之后，董平有些郁悶，波鴻集團在這些收購者當中確實很難讓威斯卡特另眼相看。但既然都到了加拿大，“知難而退”也太對不起自己長時間的準備。董平和團隊商量之后，決定“碰一碰”。
　　“當時想并購威斯卡特的企業主要有三種類型：一是像我們這種企業，是想引進技術、管理、研發團隊做大市場的；另外兩種其實都沒怎么安好心，一個是競爭對手想買下這個企業，然后把它關掉；另外一種也是希望在買下之后就分拆賣掉，從中獲利。”董平分析說，威斯卡特不是傻子，“他們想要的肯定也是真正的買家，那么我們的競爭對手自然就沒有看上去那么多。”
　　威斯卡特作為行業巨頭，談判代表在接待波鴻集團時，那種看待“新生兒”的眼神都懶得隱藏，但董平團隊也久經沙場，十分穩得住，在幾個回合的唇槍舌戰之后，董平拋出了自己的王牌：一個威斯卡特無法拒絕的價格。
　　10萬公里的博弈
　　這個報價是董平的策略，他準備先擠走競爭對手，然后再慢慢殺價。
　　談判一直持續到7月，董平團隊欣喜地發現，目前與威斯卡特談判的企業只剩下他們一家。確認了主動權已握在自己手上之后，董平才騰出時間來，陪同國家開發銀行及國家開發銀行四川省分行領導一行完成對威斯卡特加拿大、美國、匈牙利三個全資子公司的調查。
　　沒想到這一查又查出了問題，原來威斯卡特從一開始就在財務報表上玩輕度包裝的花招，財務報表顯示的數據比波鴻調查得出的數據高出了1700萬美元!
　　董平還來不及憤怒，就迅速意識到，這正是“將軍”的好時機。
　　波鴻集團向對方表明：拒絕支付曾經承諾過的200萬美元定金。威斯卡特一方則仍然端著百年巨頭的架子，也不肯向波鴻集團低頭，甚至明知董平一行人正在加拿大，也拒絕見面。
　　“當時我們在加拿大呆了整整一周時間，光是尼亞加拉大瀑布就去看了幾次。”董平說，這正是比拼耐心的時候，其實兩方心里都在打鼓，不過董平確信對方必定會先松口。
　　據公開資料顯示，2011年第—季度，威斯卡特凈利潤從前年同期的831萬美元下降到140萬美元；第二季度，業績更是出現了123萬美元的虧損；到第三季度，不僅營收下降到6745萬美元，而且虧損擴大到700萬美元。
　　再是“老大哥”，威斯卡特也耗不過波鴻了。不久后，威斯卡特終于向已回國的董平表態，希望他過去重新談判并簽署備忘錄。
　　9月13日，董平帶著530項目組已經到了機場，等著登機趕赴多倫多簽署備忘錄。這時候威斯卡特突然打來電話，稱已經和其他企業簽訂了備忘錄。
　　“你們不用過來了。”對方說。
　　董平第一時間涼了心，眼看多時的努力都付諸流水，但他又堅信自己的策略并沒出問題，轉念一想，這很有可能是對方催促自己簽約的計策。530項目組立刻在機場臨時開工，一邊分析可能性和確定策略，一邊找到商務中心給威斯卡特發送了合同傳真。這時候已經是凌晨1點。
　　530項目組積極的態度打動了威斯卡特，雙方還是開啟了談判。這時候，董平絲毫不敢大意，他們一方面聘請四大國際會計師事務所之一的普華永道繼續調查，尋找降價的機會，另一方面則不斷游說威斯卡特，向其表明積極態度。
　　終于，收購總價從2.85億美元降到2.45億美元，整整節省了4000萬美元的收購成本。
　　“粗略一算，去年僅是我的國航里程就達到10萬公里，這還不算加航、海航等里程。他們好歹也該給我個VIP客戶卡吧。”董平調侃說，但這10萬公里博弈的輾轉與艱辛，也只有530項目組才能體會了。
　　安分守己的“野心家”
　　不少人都在勾勒著民企并購巨頭的傳奇故事，想象著董平應當風光入駐威斯卡特集團，讓老外們見識見識中國企業家的風采。
　　“你說一個中國人跑到加拿大去管理一家百年老店算是怎么回事?你有人家的理念么?沒有，你有人家的技術么，也沒有，那你過去干嘛?”董平對此類說法大潑涼水，他想要的是威斯卡特的純正技術和品牌，助力波鴻集團共同發展，而不是去摻和“中國化”。
　　“捷豹、路虎這么頂級的品牌現在屬于印度塔塔，但消費者關心的是捷豹、路虎。在收購后塔塔也著重宣傳的是捷豹、路虎的英國百年品牌，強調的是高貴的血統、豪華的品牌，絕對不是捷豹、路虎被印度人收購了的事實。”這也是為什么董平一直向記者囑咐，沒必要過多提及“波鴻收購威斯卡特”。
　　接手威斯卡特后，董平沒有刻意改變組織架構，也沒有對任何人員以及福利、制度等進行變動。他更坦言不會出任任何職位，“5年內不動威斯卡特的管理”，他希望保持其正宗血統：“人家一百多年的歷史，不是靠中國人去傳承，而是靠歐洲的管理團隊。”
　　董平樂得做個“安分守己”的幕后操手，在其他的并購案中，他也秉持了“保持原班人馬”的“董氏風格”。“我們花大力氣把‘美女’娶過來，可不希望人家認為她嫁了‘丑漢’，就變邋遢了。”董平坦然地調侃著自己，對自己與他人實力的清晰認知，正是這位商人精明的地方。他還調侃自己是“僵化固執的70后”，所以招人只招“容易接受新事物、新技術的80后”。
　　就如同他也一直強調的絕不越界做汽車，只專注汽車部件。“世界500強的企業都不做這個，很多民營企業因為投資巨大也不愿意做，我選擇做，就是想把小產業做成大文章。”
　　——就如同小民企吞下大公司，董平已經證明了，這并不是不可能。
　　編輯　徐輝　Jobxuhui@gmail.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