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什么跟你說的

■蔡得全

如若坐江邊，如果潺潺流水正逝韶華;

那便讓我與你一起，聽著正滌蕩如梭歲月的音符，為可以哭出聲音的既不婉轉也不迂回的余音哭泣，我想對你說點什么，卻真是沒什么可說的。

青澀習慣在茫茫的人海和悠悠的小歲月中尋覓，習慣在蒼涼荒蕪中尋訪東邊升起的太陽，然而，終得散著寂寞芬芳卻無法梳理的月光。

那一年，你若一只躺在花蕊里輾轉的蜂，到處都是帶著美麗的柔軟，一間老屋，一鋪土炕，一只枕頭和一塊用來順撫夏日柳葉微風的老布；夢中，這個時節的田間，玉米地都郁郁蔥蔥的了，成塊兒成塊兒的莊稼地，綠的葉，紅的花，紫的藤，包圍了要仔細才能走過的田間阡陌。于是，你奔跑著，急急忙忙地上了路。我知道你還是想過的，路邊，遠處或者跟前兒，走過來了她，然并不壞的是，她，路邊，跑過來了你。這樣，你不合時宜地拿出了“安詳”，更恰當的說是“渺茫”，仔細地打量著這個眼前的姑娘，看著沒有紅妝的紅妝，想要輕輕幫她撣落在手指尖的本來就沒有的冰霜；你把回憶丟給了我，這著實的不能原諒。

黑色與白色交織的手套，我停滯所有晃動的目光，拾撿起我給你的假想……

你與她趕上了一路車，走進了一所學校，分在了一個班，坐在了一張桌，說來也很奇怪，你從初中開始夢魘，一個美麗的姑娘，一所看上去浸染了江南色的校所，一段可以哭得昏天黑地的真的不需要向你說故事，諸如此類的這些都變成了現實。之后的你沒有夢到，我也沒想到。

你與她只牽過一次手。

想想便知你是自戀的張狂，有事沒事先借上十元錢，到了下午或者晚上再還，午餐都是一包“龍豐”快餐面和一袋榨菜的套餐，別人手里的視而不見，把所有的偶然和生活中的出現都當做你所謂愛的延長線。

聽說你上大學不是因為愛好學習，我也不是。

天格外的很藍，中午十點，想必你是恨透了這無休止的正午陽光，你最不喜歡放的那群牛都不在了，這件事也忘了以前有沒有跟你講。那時候有一頭牛，棗紅帶淡黃的皮毛顯得格外精神，要是下點雨，雨滴順著毛梢滴答滴答的往下落就更好看了，它總喜歡打頭兒，一副首領的樣子，犄角長得很帶勁也很有攻擊力，“八”字形翻長在頭上，略微向內彎曲著，你常把它當成守衛集體的力量。說實話，有了這群牛兒，你就有了人說話，有了這群牛兒也有了你站在高崗上肆無忌憚地放聲歌唱。

說起唱歌，你也不會幾首，無非是“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親愛的媽媽，流浪的人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還有一首叫什么“大花轎”的，一副做夢娶媳婦的癡樣，一嗓子聲嘶力竭，一嗓子又哽咽無聲，可從良心講，那群家伙從來沒有說你啥。你跟我說過，令你最生厭惡的就是那頭花白的二牛，可能是天生一款不是良民的摸樣和一雙瞪起來比牛眼還大的牛眼招了你的閑，有事沒事你就盯著它，它也讓你受了不少委屈。它吃了人家的田地，人家大人連吼帶叫地把你給生生的嚇哭了；剛一抬頭不見了，你在翻過一座山是另一座山的山里尋它；一只手電筒，電池上明晃晃的牙印不知被你咬了幾多回，你這小孩兒拿著這束微弱的光穿行在漆黑漆黑的松木林里，為了不讓自己嚇破了膽，你總是先聲奪人，提前把周圍的譬如野兔野雞野家雀之類的野家伙趕得遠遠的，看得出來你真心不想招惹他們，可要是偶然踩到一條蛇怎么辦？你的人品好，尋牛的那幾回還真沒碰到過。

現在想想也怪了，邊尋邊學著牛叫還真的很管用，尋牛學牛叫，尋驢學驢叫，村里的孩子都曉得。站在深夜的山坳坳里心里總是不踏實，遠遠地望著已經離了很遠的村落，也難得見到星星點點的燈光，這個時候的你便再也不討厭那正午的陽光了。期待著這無休止的夜早些退去，或者早些披上星光戴上月亮，如此更方便喚回那頭不知天高地厚的牛。

在我的記憶力里，尋牛的時候尋不到你哭過；牛招了蠅子到處亂竄，你跟在屁股后面追來追去，被樹枝絆倒了磕破了膝蓋你哭過；還有一次你張口罵了你爸，被你爸用鞭子打你哭過……

在那幾個年頭，人類正忙著邁進21世紀，你也挺小的，哭也就哭了，我也就不說你了。可對于六年義務教育，九年義務教育，高中大范圍招生，畢業包分配這些事你一件都沒趕上，我就表示無語了。我估計你也在想，你放的那些牛都長成什么樣了；你也在想某一瞬看見她如子琰般笑和夏花的臉龐；你還想戴上那雙普通的黑白手套，聞聞那已經許久未見的青春的味道。

咱還是說點正事，你曾經想做的，你曾經夢想實現的，我都沒能幫你實現，你會不會怪我？

你跟我說了不止一遍吧？說什么給媽媽買個大大的錄音機，就是那種在放在家的小院兒里，房前屋后都能聽到 “濤聲依舊”和“茶山上的小阿妹”的那種。現在市面上都看不到了，要是能看到，買了也沒什么用了，現在媽媽聽歌都用MP3，再說吵到鄰里鄰居的也不好。

你跟我說了不止一遍吧？說什么要當一個科學家，那次是上什么課了？好像是《社會》，那個老師剛問大家長大了都想干啥，你站起來就說“科學家”。我跟你說啊，科學家這個行當不好干，全國也沒幾個人，后來你選的那個專業跟科學家也差著十萬八千里，所以，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至于科學家每天幾頓飯，頓頓都吃什么，是不是像莫言那樣頓頓吃餃子也沒必要關心，總之你是吃不到了。你那個時候的“油餅”和“白菜湯”現在想吃也吃不到，你原來的那雙雙星輪胎鞋，哦，是雙星運動鞋，現在也都是限量版了，不過現在雙星輪胎挺多的，話說回來，都是一個行當，只不過是給汽車做鞋的，這也算是升了級。

你跟我說了不止一遍了吧？說什么畢業之后賺錢，兩年把家里的房子修修，或者重新蓋一棟。唉——要不說這事還好，一說我就想起你“夜闌臥聽風吹雨”的事兒來了，那天夜里，雨下的很瓢潑，咱家的磚瓦房還是爸媽結婚的時候蓋的，你睡的那個位置正上方在煙囪附近，雨沖擊的力量有些大，滲了進來，滴答滴答的把被子都浸的濕了，父親要你拿個盆子接住，順帶找幾張紙，弄個半鐵鍬的泥補補。補完了之后爸媽都睡了，你可倒好，總覺得這房子要塌了，看著旁邊的墻也是斜斜的不太把握，這一晚上就“鐵馬冰河”的沒斷過，其實呢，你也別惦記了，十幾年過去了，爸媽還住著呢，就是不知道那地方還漏不漏。我也為你當初的那些個不著邊際地夢在外面“茍且”地拼搏著，一年只能回一次家，美其名曰：奮斗！

說了沒什么跟你說的，倒還是說了這些。

其實，這么多年來，我更想告訴你的是：你的小妹妹現在長大了，在你上的那所高中讀書，前幾天打電話來，還羞答答地說有男生追她的事呢。我聽了之后，立刻告訴她：有人喜歡你，你要感激人家。我也不知道我這么說你滿意不滿意。爸媽這幾年也不那么吃藥了，之前的病不知道是好了還是沒好，不過他們現在看上去身體都還行，每天在田里勞作，也跟我一起“奮斗”，還準備在我成家時盡量幫上一把。我呢，你就更不用擔心了，工作這么長時間，整體上還都說的過去，有時候睡覺夢見你，還會笑醒，我也打算繼續帶著那些關于生活和愛情的夢繼續前行，在多年以后，和幾個老兄弟一起去祭奠祭奠你。

與你共坐一把長椅，在樹染秋色山落余暉的傍晚，繁花和落葉慢慢飄落，背上陪伴我們一生的破木吉他，和你一起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