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玉者九三

何鑫業，作家，詩人，供職于浙江省廣播電視集團。文治武道，崇武略，圖文光影，慕映像。

有簡歷兩則：A.“水喝完，留在杯子上的笑容是空的。”B.“你隔著傾盆大雨的距離來看我，走在萬家燈火的反面。”

我問過九三：“你的名字，究竟是你爺爺九十三歲有你的，還是你爸爸是九三學社的？”九三笑了，說：“都不是都不是……說起來難為情，我腳上少了一樣東西，頭頂又有三個發旋兒，小名叫九三……”

我說過，九三是余杭街上有名的識玉的人，也兼收玉器。這個人在當地名聲很好，遠近的老頭老太都認他，為什么，我就舉一個例吧：譬如，你有一塊玉，賣給九三了，九三有一個規矩，半年之內你可以原價要回去，也就是說，他收一塊玉，在半年之內是產生不了利潤的——用他的話說，這是學的人家英國人，買東西可以退貨——我知道，他說的是英國的翠豐，也就是百安居。

九三剃一個禿瓢，禿瓢上滿頭橫肉，他自己嘲笑自己叫肉饅頭。

前一次見九三，發現他滿頭橫肉不見了，長出了板寸，人瘦了很多。我問他怎么回事，他說一言難盡。我說：“簡單說。”他說：“肉饅頭打狗，有去無回吧！”我說：“怎么個肉饅頭打狗？”他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說，推了個頭，走了，說后會有期。我問阿八：是不是搞女人家吃生活了？不是。莫非賭博？也不是！阿八說，你，不了解九三，九三把老婆當命寶，從不搞女人家，也從不賭博。

后來才知道，九三著了玩古玩的一個道兒。他通過玩家，用九十萬塊錢，買了一窯的假貨。九三說：“窯在福建，我自己去看的，也是當著我的面挖的。當時挖出來，那窯里的東西是跟樹根連在一起，分都分不開。沒想到，是假的，是個局！”我安慰九三，九三說：“不用，小鈔票，一只鐲兒的事情！”說這話時，九三氣勢恢弘，沒有一絲假意。后來，阿八開玩笑，說：你當時多付三萬就好了，九三嘛，就索性湊齊九十三萬。

見過九三的老婆，余杭人叫老娘，很干凈漂亮的樣子。九三的老娘很直爽，一開口就揭九三的短：“什么啦，腳上少一樣東西，聽聽蠻好聽，是，少了一只腳趾頭，頭上又有三個渦，人家只有一個渦，這種人不好做老公的！你們不相信……”九三很寵老婆，見老婆總是不言不語、不聲不響的。他哄老婆時，他就說，他收藏的玉中，老婆是最大的一塊玉，是無價之寶，晶瑩剔透，溫潤圓融。

九三的狡黠之處，在于不動聲色和渾水摸魚，舉兩個例子：一次，我讓九三弄一只缸，起碼要民國的，養水苕，便宜點。九三弄來了，說是明代的，且是宮內用的，有條龍，只要兩萬塊錢。我一看，不對，是和尚坐化的東西，被我拒絕了。還有一次，他向我一位寫詩的朋友推銷一張案桌，也說是明代的，是黃花梨。半年后，我去見朋友，發現九三玩了一個把戲，很拙劣。其實這個把戲百度上一查就能查出，錢訛得不多，也礙于多種原因，這里不點破。

九三的可愛之處是，他這個人玩玉，玩出了做人的半徑，比如說花錢：明明是我請他吃飯，他偏偏要點他吃的酒，一種鋁瓶裝的330毫升的原裝喜力，兩個小時一共喝掉了60瓶，25元一瓶，1500元錢，是飯錢的3倍。還有，你問他借錢，他從來不會問你還，你還他，他還會跟你急，以為你識破了他什么鬼把戲似的。

九三也有個女兒，在美國讀書，我起碼聽見他有3次在電話里要女兒回來。他說，美國算什么東西，又沒有黃花梨的，也沒有元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