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盒里的喜糖

男人的煙齡比他的工齡還長，據說男人抽掉的第一根香煙，是因為他的初戀。男人說這些時，并不避女人，女人就在一邊，咯咯地笑。笑完了，說，這次打算什么時候戒煙？男人說，說戒就戒。手一揚，半盒香煙，飛出窗外。

男人不是頭一次戒煙。甚至，男人第一次婚姻的失敗，大約也是因為他戒煙的失敗。戒煙失敗了，前妻就嘲笑他，說他連戒煙這樣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還能做成什么大事？男人說，戒不了煙跟做不成大事，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前妻說，那你做成一件大事給我看看？就這么吵起來了，到最后，前妻便摔了男人的煙，又摔了煙灰缸，然后是水杯、書、皮鞋、花盆、電腦、電視機……過幾天，兩個人和好如初，過幾天，再吵，再鬧，再摔東西……周而復始，直至離婚。雖然男人知道，即使沒有戒煙這回事，他與前妻也不可能攜手走一輩子，然而不可否認的是，戒煙的失敗是兩個人婚姻失敗的導火索。或者說，男人自不量力的戒煙行為，讓他們的感情提前破裂。

幾年以后，男人再一次有了愛人，再一次迎來他久違的愛情，再一次開始為他自己和他的愛人戒煙。可是戒煙時間最長的一次，也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不抽煙的日子里，男人心煩意亂，兩手發抖，頭痛欲裂，咳個不停。他查了些資料，問了醫院里的大夫，知道是正常現象，只要堅持再戒一段時間這些癥狀就會消失。可是男人做不到“堅持再戒一段時間”，他總是在心煩意亂的時候背著女人點上一根香煙，他總是在抽著這根香煙的時候告誡自己說：“這是我的最后一根。”但是每一次，這根香煙都變成了他復吸的第一根。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很多次，到最后連男人都對自己失去了信心。

失去信心，也得戒煙——這一次的戒煙計劃，是在女人既似撒嬌又似命令的要求之下開始的。戒到半個月的時候，男人終于熬不住了。他去超市買了一盒香煙，藏進抽屜的角落，難受時，就捏出一根。男人抽著煙，想起他的前妻。當初，他的前妻就是在這個抽屜里發現了他藏起來的香煙。那一次，前妻毫不猶豫地將他的香煙折斷，扔出窗外；后來他將香煙藏進沙發縫里，再一次被前妻發現，這次前妻將香煙扔到了他的臉上；最后一次，他將香煙藏到洗手間的熱水器上，當這一盒香煙也被他的前妻發現以后，他們的婚姻就結束了。很多時候，他認為他是逃亡的案犯，前妻是無處不在的福爾摩斯，他注定無路可逃。男人想，假如他現在的妻子也發現他藏進抽屜里的香煙，他該怎么解釋呢？他的妻子，絕對比前妻聰明。所以男人恨死了香煙，恨死了他脆弱的自制力。

可是那一次當男人打開抽屜，挪開書籍，挪開筆記本，挪開眼鏡盒，拿到那盒香煙打開，他愣住了。煙盒里沒有香煙，只有兩塊糖。是常見的那種喜糖，兩塊喜糖擠在一起，就像一對親密的愛人。

男人笑了。他剝開一塊糖，將煙盒重新藏進抽屜。那一天，頭痛欲裂的男人去浴室沖了兩次涼水澡，即便這么難受，他也沒有抽煙。

這件事情他不說，女人也不說。似乎他從來不曾偷偷往抽屜里藏一盒香煙，似乎女人也從來不曾偷偷將他藏起來的香煙換成喜糖。

三天以后，幾乎熬不住的男人再一次打開抽屜，煙盒里，依然塞著兩塊喜糖。這次男人將兩塊糖一起塞進嘴里，痛苦地嚼——那天，男人仍然沒有抽煙。

半年時間里，男人很多次打開抽屜。然而后來，其實，他不是在尋找香煙，而是在尋找喜糖。終有一天，男人在煙盒里發現一塊糖和一根香煙。男人想了想，將香煙和喜糖，一起揣進口袋。

吃飯時候，男人突然笑了。女人問，你笑什么？男人說，我成功了。女人問，何以見得？男人便從口袋里掏出糖和香煙。他將糖剝開，塞進嘴里，然后將那根香煙揉碎，扔進垃圾筒。

男人說，他感謝愛人的小伎倆。男人還說，戒煙不難，夫妻恩愛，應該也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