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光明,單 虹
(湖南大學工商管理學院,湖南 長沙 410079)
自從美國學者Berle和Means在其經典論文 《現代公司和私有產權》中提出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的理論觀點[1],公司治理理論逐步成為經濟學界研究的熱點,并向其他領域拓展進行交叉性學科研究,產生了公司治理與公司財務融合研究的趨勢并提出財務治理理論。而無論是公司治理抑或財務治理,其核心內容都是圍繞產權主體的所有權配置進行的控制權配置。因為公司財務是企業各種經營活動的集中反映和利益關系的焦點,企業財務控制權即財權的配置成為企業控制權安排的核心內容,是企業財務治理的核心問題,也是財務治理結構所要解決的關鍵性問題。合理地配置企業財務控制權對于抑制企業內部人的道德風險,完善公司治理結構,提高企業決策效率,促使企業持續發展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2]。
企業的邊界決定了財權配置的范圍。對企業性質的認識不同,則對企業產權主體的界定和公司治理的認識也不同,進一步決定了公司財務治理的模式和財權配置的思路也不同。現代企業理論研究對于企業性質的認識大體有三種不同的觀點:新古典經濟學家簡單地將企業歸結為投入產出技術關系,將企業視為能按照規則運行的“黑箱”,這種觀點在本質上只是生產函數理論,而不是真正的企業理論;創立了企業契約理論的科斯認為,為了節約交易成本,可以形成一個組織并讓某種權威來指揮完成資源配置,這個組織就是企業。企業契約理論強調企業的契約屬性,并由企業契約的不完備性得出了企業所有權安排的重要性等結論,成為近些年主流的企業理論;企業能力理論認為,企業是擁有一組特定資源和特殊能力的組織結合體,這些獨特的能力和資源是企業競爭優勢的源泉。
我國學者對企業的性質也作了不同的定義,比較典型的有:周其仁分析了人力資本產權特征的“天然歸個人所有”和“不可壓榨”性,指出企業的性質是一個人力資本與非人力資本共同設立的特別市場合約[3];謝德仁在堅持主流企業理論關于企業契約性質認識的基礎上,提出了企業是“要素使用權交易合約的履約過程”的觀點[4]。而隨著經濟全球化發展和信息技術的突飛猛進,基于價值鏈和供應鏈的虛擬企業觀念因其能帶來企業交易成本的降低和價值的增值而大行其道。競爭已經超越了企業之間的產品、市場的競爭,更多地表現在同一產業鏈上的供應商、企業及客戶信息、知識等資源層次上的競爭。
以上觀點從不同的角度描述了企業的特征,但都不外乎企業是各種要素即資源的集合體。這些資源并不是簡單地聚合,而是股東、債權人、經營者、員工、供應商、客戶和政府等資源所有者之間通過一系列交易產權契約的連接。現代企業所獨有的特性吸引了這些資源的所有者出于逐利的目的加入到企業這個契約集合體中來,出讓資源的使用權,成為企業的利益相關者。企業由此而成為一種人格化的組織,其本質就是這些利益相關者之間一組復雜的顯性契約和隱性契約相交匯所構成的法律實體[5]。
利益相關者提供企業生產經營所需的資源,并籍其所擁有資源享有企業的剩余索取權,而剩余索取權和控制權的分配又會導致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利益沖突,產生新一輪的博弈,改變各種資源的配置,從而對企業的契約結構產生重要影響。因而企業財權配置就是把包括財務決策權、收益分配權和財務監督權等權能在內的一組權利束在各利益相關者主體之間加以分配,以達到各種博弈的均衡。
在工業經濟時代,財務資本是決定一個企業生存和發展的主導因素,企業所擁有的財務資本越雄厚,其實力就越強,所以股東在企業中的地位和利益是至高無上的。這個時期的企業財務治理采取的是“股東至上”的單邊治理模式,企業財務控制權集中地分配給股東。而在以知識經濟為主要內涵的現代市場經濟條件下,僅僅依靠某一種資源企業是難以獲得生存和持續發展的,企業不僅需要股東和債權人提供財務資源,也需要經理和員工提供人力資源,供應商和客戶提供市場資源,政府提供公共資源等。故而,現代企業涉及的利益相關者包括股東、債權人、經營者、員工、供應商、客戶和政府等,利益相關者應當共同分享財務控制權。
1.利益相關者提供資源的成本函數
企業的生產經營是各種資源要素相互作用的過程,這些資源都是有價值的,因而向企業提供資源對于產權主體而言是存在成本的。成本主要取決于資源要素的數量和價格,成本函數可表示為:

(1)式中,Zi表示利益相關者承擔的資源成本,i表示不同的利益相關者,r表示資源的數量,c表示資源的稀缺性,由資源要素市場的供需關系而決定,d表示資源的可轉移性,即對企業而言的專用性,P是關于c和d的函數,表示資源提供過程中的均衡價格。資源要素市場中供應量和需求量的變化,甚至是資源供應者的數量都會影響一種資源的稀缺性,從而影響該資源的價格。而資源在融入到企業的過程中會逐漸固化成為企業的專用性資產,這種專用性程度越高,則資源對企業的依賴性會增強,使其可轉移性減弱,這會影響該項資源的支付成本。
2.利益相關者提供資源的收益函數
根據資本的逐利性,各資源的產權主體之所以積極為企業提供資源以成為利益相關者,就在于獲利的驅動。借鑒心理學中的激勵理論,可以將利益相關者們獲取的收益分為兩部分:物質收益和精神收益。其中的物質收益是最直接、最現實的收益,表現形式可以是股東的紅利、債權人的利息、員工的工資、政府的稅收、供應商和客戶的交易獲利等。而精神收益的涵蓋面比較廣,由于本文只討論財務控制權的配置,就將其定義為由于企業財權配置而對權利擁有產生的精神滿足感,由于權利占有是有價值的,能滿足一定的財務利益和精神需求,使財務控制權成為一種重要的收益。從而,利益相關者提供資源的收益函數可表示為:

(2)式中,Ei表示利益相關者i獲得的收益,m表示直接物質收益,s表示財務控制權收益。
3.利益相關者提供資源的效用函數
基于一定財務控制權安排的狀態,利益相關者i可以得到一定的效用,效用函數可以用成本與收益差來表示,即:

在(3)式中,給定某種資源之后,可將Zi視為固定值,則U值的大小主要取決于m和s的大小,即利益相關者的效用主要取決于從企業得到的物質收益和財權收益。這兩個變量都與U值成正比關系,存在替代效應。比如盡管股東和債權人都是企業財務資源的提供者,但在物質收益和財務控制權收益的安排上卻有著較大的差異。就物質收益而言,股東投入的資源不能退還,只能轉讓,而債權人在債權到期后可以請求償還,說明債權人的m值大于股東的m值。就財權收益來說,股東擁有企業財務決策權、監督權和收益分配權,債權人只擁有財務監督權,說明債權人的s值小于股東的s值。m值與s值之間的這種替代效應,可以使提供相同資源的不同產權主體根據自己的好惡選擇不同的資源供應模式而能得到相同的效用結果,從而豐富了企業的產權結構形式。
企業的發展需要各種特定資源,企業成為利益相關者憑借其提供的資源而追逐利益的實體組織。當效用值Ui<0時,提供資源所得的收益不足以彌補其成本,產權主體i就會中止供應資源。而現代企業特定資源集合體的邏輯使其中任何一種資源的價值都依賴于其他資源的存在和有效使用,一種資源的隨意退出或機會主義行為會使企業因尋找替代資源而產生替代轉換成本,影響企業的持續發展,甚至難以為繼,從而使其他利益相關者受到損失。
因此,企業要想持續地得到所需的資源,就必須對所有的利益相關者i,首先滿足Ui≥0的條件,即企業要為所有利益相關者的利益服務,然后尋求最大化各利益相關者和企業整體的效用值U。用模型可表示為:


(4)式中,M表示企業所能分配的所有直接物質利益。
各利益相關者之間必須相互依賴、長期合作,而資源的逐利本性讓各利益相關者在企業中相互博弈競爭謀求自我效用最大化。因而在企業固有的物質總收益基礎上,財務控制權配置成為一種有效激勵手段來協調各方之間的關系,激發各利益相關者為企業持續發展而保持長期合作的積極性和熱情,達到提高企業價值的目標。可以說企業所追求的企業價值最大化目標不僅僅是追求股東或其他某一特定的利益相關者的財富最大化,而是追求各利益相關者的效用最大化。企業要平等地對待各利益相關者,在物質利益與財務控制權之間尋求一種平衡,以能使利益相關者的效用最大化為基本思想來配置企業的財務控制權。
企業財務控制權的配置具有動態、狀態依存性的特征。企業財務控制權配置的這種特征,一方面體現為企業在不同的經營狀態下會有不同的企業財務控制權配置模式。Aghion和Bolton作過很好的分析:假設企業的總收入為R,W為工人應該得到的合同工資,L為對債權人的本金、利息支付額(假設工人的索取權先于債權人),那么,若企業經營處于R≥W+L的狀態,則自有資本擁有者即股東擁有企業的剩余控制權;若企業經營處于W≤R<W+L的狀態,則債權人擁有企業的剩余控制權;若企業經營處于R<W的狀態,則工人擁有企業的剩余控制[6]。可見,實際控制權往往體現為一種狀態依存,它可能高于或低于特定利益相關者本應擁有的控制權。企業財務控制權作為企業控制權的核心內容,其配置自然也沿襲這種特性。事實上,當企業的經營狀態,使得到的物質收益能夠達到甚至超過其滿意的結果,其效用函數能滿足U≥0的基本條件,利益相關者則會較少關注財權利益。反之,就會爭取財務控制權的支配地位以彌補物質收益的不足。
企業財務控制權配置的狀態依存性另一方面還表現為本期的財權安排依賴于前期歷史的影響,即已有控制權安排的狀況。不同期間的效用呈現時間序列性特征,因時間而動態變化。為方便分析,假設效用只與財權有關,用U(S)表示。當某資源長期持續地投入企業生產運營時,其產權主體的財務權利安排一般都是連貫有續的,呈現出隨時間推移的路徑依賴特點。用函數式表示為:

(5)式中Si表示第i期的財權安排,λi表示第i期的財權安排對本期的影響,λ0<λ1<…<λn-1, 從而Un=U(Sn)=U(λ0S0+λ1S1+…+λn-1Sn-1)=λ0U(S0)+λ1U(S1)+…+λn-1U(Sn-1)=λ0U0+λ1U1+…+λn-1Un-1。即對某一利益相關者而言,本期的財權安排受前期的影響,是以前n期的線性函數,因此獲得的效用也呈現出這種關系,且越近期影響越大。
從另一個角度來理解,前期的財權安排也可視作是利益相關者繼續投入資源時已獲得的信息集,隨著與企業的合作期增長,其信息集也相應豐富,有利于續簽契約時雙方將U值向更佳方向調整。由式(1)和(3),投入資源時資源產權主體下一期的期望效用也可表示為r和P的函數:

(6)式中E(·)為數學期望算子,In表示到第n期資源產權主體已得到的信息集。隨著信息集的增大,E(Un+1(r,P))→Un+1(S),如果信息In是透明對稱的,則由此得到的E(Un+1)將是合理的,且E(Un+1(r,P))=Un+1(S),此時的財務控制權安排能實現企業資源配置的帕累托最優。這也證明了一方面企業應當增強信息的透明度以合理配置企業財務控制權和企業資源,另一方面相關利益者應本著投資而非投機的目的向企業投入資源以達到多贏。
企業在各利益相關者之間締結了一組復雜的契約,按照一定優先次序安排了收益索取權,隨之也配置了相應的財權,即收益索取權順序層層遞減則其財務控制權順序依次層層遞增。可見企業財權因其分享主體的多元化和企業契約結構、組織結構的層次化而分層次地展開配置。而在各種資源中,企業自有資本是其他資源的基礎和載體,是企業存在的第一要素,其產權主體即股東對企業收益只擁有最后索取權,因此股東在企業財務控制權配置中應占據主導地位。也就是說,雖然為保證其他利益相關者的效用實現,分離出企業部分財務控制權,但股東對企業財務控制權的占有要得到優先保證,這也是企業持續經營的基本條件。基于此,企業的財務控制權應按照以股東為主導的各利益相關者共同分享的模式進行配置。
值得說明的一點是,為保障企業良性發展,每一層次上提供同一資源要素的利益相關者數量不能太少,否則就會產生資源的壟斷供應,綁架企業的利益。借鑒供給需求函數,資源要素市場可分為:完全競爭市場、壟斷競爭市場、寡頭壟斷市場和完全壟斷市場等四種類型,提供資源的主體數量越多就越有利于提高競爭程度和改善市場效率。為簡單起見,假設企業對某一特定資源的需求代表整個市場需求,其函數是D(P),市場上存在n個主體能提供該資源,他們具有相同的供給函數S(P),當整個資源要素市場處于均衡時,有:


由(8)式可得,當n→∞時,即當資源提供者數目較多時,其對價格的影響力較小,無法操縱價格,從而無法操縱企業。又設企業對某種資源的需求總量是R,n個主體的提供比例是a1,a2,…,an,價格分別是P1,P2,…,Pn,企業對該資源愿意承擔的最大支出是W。則產權主體投入資源的合理化結構就可表示為:

該表達式的解為:

(10)式意味著任兩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邊際效用之比等于其提供資源的不同價格之比。結合式(7)的分析,當資源提供者較多時,誰也無法操縱價格,故而大家接受同樣的價格,邊際效用也相同。反之,當資源提供者較少時,壟斷者會操縱價格,使自己的邊際效用大于其他非壟斷者。這也說明了當股權過于集中時,大股東會控制企業,侵占中小股東的利益,掏空企業。而近年來頻頻發生的快速消費品生產企業與大型零售企業集團之間的矛盾也反應了生產企業的銷售渠道過于集中依賴大型連鎖超市,銷售渠道資源被壟斷,導致企業利益被侵占。
財務控制權安排是財務治理的核心內容,合理的財務控制權安排可以優化公司治理,從而抑制企業內部人的道德風險,解決“大股東掠奪小股東”、“經營者控制”等公司治理的困境問題。文章以企業的資源聚集性質為基本思路,建立經濟效用函數模型來分析企業利益相關者向企業投入資源承擔的支付成本,獲取的收益。分析認為,利益相關者之間是相互依賴的動態博弈競爭關系,并在其物質收益與財務控制權收益之間進行權衡。企業發展過程中所追求的目標是以各利益相關者的效用最大化為基礎的企業價值最大化,企業的財務控制權應按照以股東為主導的各利益相關者共同分享的模式來分層次配置。
[1]Berle A.,Means G.1932.The Modern Corporation and Private Property.New York:The Commerce Cleaning House.
[2]伍中信.現代公司財務治理理論的形成與發展 [J].會計研究,2005,(10):13-18.
[3]周其仁.市場里的企業:一個人力資本與非人力資本的特別合約[J].經濟研究,1996,(6):71-80.
[4]謝德仁.企業的性質:要素使用權交易合約之履行過程 [J].經濟研究,2002,(4):84-91.
[5]張維迎.所有權、治理結構及委托代理理論 [J].經濟研究,1996,(9):3-15.
[6]Aghion,P.and P.Bolton.An Incomplete Contracts Approach to Financial Contracting[J].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1992.59:473—4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