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冷翠的一夜》：原版與影印本之別

○采詩

我到西安古舊書店地下室里淘書，直接抱回二十余本書，幾乎都是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年1月出版的“中國現代文學名著原版珍藏系列叢書”，其中第五輯里，有《翡冷翠的一夜》。這種影印本，我的確見得多了，而百花版，影印得甚差。可能其銷路不暢，便以六折處理，我用了6元錢就購下。因為，它是以1928年5月上海新月書店的再版本作底本而影印的。恰恰原版本，愚書房之庋架有藏，純粹是做做比較與好玩，所以才把影印本又請進書房。

《翡冷翠的一夜》再版本，存放了84年，顏色依然靚麗而發光。

《翡冷翠的一夜》再版本封底

《翡冷翠的一夜》再版本之前后環襯，其細節，乃精心而精致

再版本是鉛印本，手摸在紙字上，有凹凸不平的感覺，開卷即有墨香襲鼻之感覺。它的封面，即使到今天，已存放了84年，其顏色依然靚麗而發光，其封面紙厚實而有彈性。其封面圖案，是美女——詩神于樹叢花前凝思。雖較江小鶼初版封面杰作：翡冷翠維基烏大橋的即景——風格迥異，然而，與徐志摩初衷“小曼，請你收受這一集詩，算是紀念我倆結婚的一份小禮”吻合。封面左側邊緣是徐志摩親筆題簽，而灑落雄渾——較初版題簽之兩行更為緊湊。再版有前后環襯：環襯折疊處，亦為正中，是一書柱，其柱為書本層層壘疊而高聳云霄；最高處，坐著裸腳、并腿、彎腰捧書讀的一位美女，又是正面像，其身后，即一彎明月。其書柱底部，為更大的書本，接于地面；其周圍，圍繞著諸多或站或立的裸體美女，皆捧讀以書，虔誠專注。如此漂亮的畫面，留出左右上方巨大的空間，其空間又是淡綠色的。大概，只有能理解目錄之前致陸小曼情書的意義——徐志摩精美書法的內容，才能真正理解此環襯的設計精神吧？

另外，除扉頁“志摩自署”下有一枚藏書印待考外，其再版本之收藏史，大體可考。結合封面第一枚印章，再翻到封底，即能清楚它的收藏與傳承的路線。最初，此書大概是由“西安醫學院附設護士學校”（即今天西安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衛生學校）收藏的，后來賣給西安古舊書店，作價0.6元錢出售。20世紀70年代末，西北大學數學系畢業的田杰，在上大學時，常去古舊書店淘書而購得此書。爾后，我倆成了安康學院初創時期的同事，且經常在青年教工單身宿舍樓一起朗誦朦朧詩。我調回西安時，他將此書送我留念，至今在我手上又保存了30年。

影印本，當然是PS版（中文意思即“預涂感光版”）印制的，紙張薄，其厚度不如原書，手摸在紙字上，是光滑的，而且紙色發灰。整個封面、封底的基調，皆較原版發灰，一點也沒有靚麗感。雖然，也將徐志摩寫給陸小曼的親筆信——那四頁精美的書法，影印于目錄之前；但是，至為關鍵者，它沒能影印出原書的前后環襯！

百花文藝版《翡冷翠的一夜》之套封，色彩黯淡而發灰。

百花文藝版《翡冷翠的一夜》之封面，其摺疊處，乃費盡心思；虛線裁剪開，即為所謂“原版珍藏本”。

記得德國藏書家烏爾夫·D·馮·盧修斯曾說過：“很多裝幀非常漂亮的書，里面的文字卻很平庸甚至拙劣，而很多出色的文字卻和小家子氣的二流插畫在一塊兒將就湊合，或其他方面的裝幀很不如人意，這是很可惜的。”（《藏書的樂趣》P53）

我自己總是捫心自想，民國版圖書為何這樣有吸引力？

拿徐志摩《翡冷翠的一夜》再版本來說，就是裝幀與文字的至美結合。徐志摩的文字，當然是優秀的；徐志摩認可的封面設計，彰顯詩人獻給新娘陸小曼——“這三年來唯一的積蓄”——其情亦真切，而主題又鮮明；扉頁署名，又是“志摩自署”，卻與封面題簽以及情書筆墨微殊；此書中環襯之后徐志摩的書法作品，瀟灑自如，乃風流千古，不讓諸多書法大家；而那張環襯，當然是現代設計家，能理解徐氏之詩之情書的真正含義，以及新月派的文學理念而設計出的杰作。封面、環襯，如此漂亮而底蘊統一，扉頁題簽，亦甚特別，以及鑲嵌情書于開篇——展現至美而完整的書法作品，與徐志摩現代詩的絕妙文字——五位合一的整體和諧效果，才是此書的真正魅力，讓諸多藏書家、機構，收藏它。

蹩腳的影印本，居然能忘記環襯的影印——即連接封面與詩歌的過渡部分。高下之別，立刻見分曉矣。

我再說說其初版本。《翡冷翠的一夜》初版本，為上海新月書店（上海望平街161號）1927年9月發行。此書在北京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皆有藏。而唐弢手中的藏本，大概最為珍貴。其初版本，乃毛邊本，首頁鈐有唐弢印，其二版仍為毛邊本，有“珍華”簽名，亦鈐有唐弢印。（見陳建功主編《唐弢藏書圖書總錄》P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