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與潘柳黛的創作

周文濤 楊世海

摘要：潘柳黛與上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在這座城市一舉成名，足以看出上海在潘柳黛的創作過程中扮演著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城市作為一種空間書寫對象進入作家的視角，同時，城市的文化涵韻也深深影響著作家。因此，潘柳黛的作品，一方面將上海這個都市作為背景進行描繪，寫出了她心目中的上海城，另一方面，這座城市又影響著她的創作，使她的作品富有上海文化的特質。

關鍵詞：潘柳黛；上海；創作

從三十年代到整個四十年代，麇集上海的都市作家群用個人化、感覺化、物質化的審美情調和包含深情的筆觸創造了自己的摩登神話。在文學創作如此紛繁的上海，可以說潘柳黛宛如花海中的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她的作品技法不如新感覺派那樣嫻熟，創作也沒有張愛玲那么多產，似乎在描寫凡俗生活時也沒有蘇青那樣得心應手，那究竟是什么讓她得到了“民國四大才女”的桂冠呢？為何1945年由上海新奇出版社出版的《退職夫人自傳》與被譽為“中國女性主義小說經典的蘇青名作《結婚十年》堪稱‘雙璧”？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上海成就了潘柳黛，這座城市讓她的生命綻放出了最美的光芒，使她成為了上海作家叢中一朵獨特的女人花。文章主要從城市對作家創作的影響來闡釋：上海如何成就一代才女潘柳黛？

一、上海城

（一）摩登都會

在潘柳黛筆下，上海成為了一個摩登都會，都市男女穿行于其中，演繹著各自的悲歡離合。《退職夫人自傳》中的柳思瓊從日本回來，踏進上海時就感嘆到：“上海真偉大，我走在路上看見的，都是服飾入時，體面而漂亮的男女。他們高傲而富營養，我看著他們，覺得自己就像鄉下人一樣。”上海攝入了眾多時尚因子，潘柳黛將咖啡廳作為男女談情說愛的場所，柳思瓊與阿乘就是在一次次咖啡廳的約會中互訴衷腸，在靜寂的咖啡廳中彌漫著撩人心弦的音樂，幾個人邊品邊聊，這是一份怎樣的溫情和浪漫，在戰火紛飛的年月，或許也只有在上海才有這樣的閑暇。上海被穆時英描繪成“造在地獄上的天堂”，足以看出，窮人的落寞，也看到了富人的喧囂。當你名聲大振時，會有很多人鋪面而來，而當你一無所有時，陪伴你的也僅僅是自己的身影而已。上海就是這樣一個利益為上的城市，這也成為了它的一種風尚，當柳思瓊的文章漸漸被認可，名聲遠揚時，“我幾乎每天都要出席一個以上的宴會，在那些宴會里我總是身份最高貴的，唯一的執筆桿的小女人。”“這一個時期，我有很多的男友，我不明白他們為什么常常來找我。在這些男朋友里，有詩人、新聞記者、有畫家、有小說家、有理論家……”如眾星捧月一般，被人群簇擁著。而當“我”落魄時，“我的所有關系，都變成烏有，只有生活，更另我感到威脅，因為我必須有一點錢，使我生活才能延續下去。”這就是上海，一切皆因“利”。他們生活在喧囂繁華的大都市，一方面感受到物質生活的快捷和便利，生活消費的感官刺激和巨大快感，表現出迷戀的姿態；另一方面又深深體會到了物質主義的冷璐和城市生存法則對人的價值的泯滅，以及在實用功利主義目的所掩蓋下的人性的冷漠和人際關系的殘酷，表現出一定程度的逃離姿態。柳思瓊就是看到了這樣一種無奈之后，她覺得物質的浮華背后，需要一種心靈的寧靜，而黃浦江給予了她休憩的港灣。悵望著黃浦江，享受著徐徐而來的清風，沐浴著靜靜的夜色，欣賞著水中的繁星點點，上海的繁華喧囂背后是另一種別樣的景象。上海的摩登不僅僅是咖啡館的雅致芬芳，都市上流社會的歌舞升平，還是黃浦江的清新別致，更是享受此種良辰美景時所帶來的那份閑情逸致。

（二）摩登男女

“摩登”并不僅僅體現在外表的一種時尚，更是內心的一種思想覺醒和進步。柳思瓊生活在淪陷時期的上海，社會的動亂，經濟的凋敝，人民的苦難都讓她有一顆感時傷事的心，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又培養了她一種女性的獨立意識，因此，她的思想是進步的。首先，體現在她脫離舊時代中女人作為男人附屬品的束縛，成為一名敢于追求自己幸福的女性。當面對比自己年齡小很多的小愛人時，她聽從內心的聲音，愛他就和他在一起，但是，當柳思瓊感受到兩個人在心靈上存在不可打破的隔膜時，也毅然決然的選擇離開。丈夫阿乘，她自始至終都是深愛的，她在寫給阿乘的信中說到：“和你的愛戀，就像吞那些包著糖衣的藥丸一樣，吃在嘴里是甜的，咽在肚里是苦的，這苦味只仍我自己知道，因之這苦味是無法言宣的。”她不能忍受阿乘的背叛，她所的是一份完整的感情，而不是一種施舍，更不是一種同情而來的憐憫，所以，當阿乘一次次傷透她的心時，她也選擇了離婚。在那樣一個動亂年代，拖著未滿周歲的女兒，一個單身女人開始了她另一種生活。柳思瓊是一個將精神生活看得很重的人，她覺得一段名存實亡的婚姻帶給她的只能是綿延不絕的苦痛和掙扎，她一直堅守“作為一個女性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力”的信念。其次，她的進步還表現在她的事業上。只身來到上海打拼，一個女孩子面對的困難是難以想象的，但是深陷這樣的境遇，不論稿子有多么難發，創作有多少人不認同，但她并未放棄，最終她也獲得了小小的成功。作品中寫到“我在上海文化界的地位，仿佛隨著天氣，一天比一天有名了。”憑著自己的努力和那份對事業的執著，柳思瓊一步步走向事業的巔峰。

二、城與人

（一）上海——私人化寫作的平臺

私人化寫作指的是：“私人擁有了遠離政治和社會中心的生存空間，是對個體的生存體驗的沉靜反觀和諦聽，是自己的身體和欲望的喃喃敘述，是心靈在無人觀賞時的獨舞和獨白。”陳子善評價潘柳黛的小說開了女性小說“私人化寫作”的先河。首先，上海作為一個租界城市，它的特殊性為新文化和新文學的發展提供了自由言說的話語空間。租界的空氣使人自由，自由的話語空間為新文化和新文學的發展提供了良性的環境。潘柳黛就是處在這樣一種氛圍當中，她將創作定位為一種自我言說，而不是單純的反映現實，她的小說具有很強的自傳色彩，她在散文中隱晦的筆法并未用于小說創作。她將不一樣的文學創作帶進了上海文壇，就是女性小說的“私人化寫作”。在那樣的年代，敢于將自己的隱私公諸于眾，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正如一位評論家所言：“潘家柳黛小姐，卻是個敢說敢為的新女性；她有一支玲瓏透犀利如刀的；她有一顆熱情奔放的心；有一個如姜伯約一樣的大膽；所以，她的作風不特脫卻舊女性桎梏，亦為時代女兒所望塵莫及。”但是，潘柳黛做到了，上海包羅萬象的文化特質迎合了潘柳黛的創作心態，她也曾坦言，在那樣的年代，女子外出工作的并不多，她已算新潮，而她又是能握筆寫作的女性，真可謂鳳毛麟角。

其次，當都市被戰爭風云籠罩的時候，當戰爭的硝煙久久不散、直壓迫得人們喘不過氣的時候，和平時代的從容追求遂被求生的掙扎所代替。年代正是這樣一個絕望和希望交織的特殊時代，戰爭局勢的變化像風向標一樣時刻左右著人們的生活，使得一直昂首奔流的都市文學到這一時期轉入了九曲十八彎的沉吟低唱，文風亦由恣肆跳騰轉為哀婉樸實。它既沒有20年代對情欲的浪漫張揚，也沒有30年代對機器大工業的贊美，只有對蕓蕓眾生瑣碎的日常生活和不幸的人生遭遇的不厭其煩的細致描述。潘柳黛在上海生活了七年的時光，可以說經歷了一個風云變幻的時代，隨著張愛玲、蘇青在文壇的崛起，女性獨立意識逐漸增強，因為戰爭“去掉了一切浮文，剩下的仿佛只有飲食男女這兩項。”而潘柳黛要想在文壇立足，必須創作出不同風格的作品。所以在選擇飲食男女作為寫作題材時，她又著力表現出女性個人意識的覺醒，傳達著女性在尋找生命本真的過程中，對于商品化、物化積壓的感知，其生命本能與現實之間的矛盾。

（二）私人化寫作反映出都市生存的壓力

都市生存壓力首先表現在物對人的壓迫感。潘柳黛是上海時髦女性的代表，不論是從審美還是思想方面來說，她都是站在前面的。生活在租界化的上海女性的時髦早熟，我們可以理解為：一則是她們承受著更大的都市壓力；二則是租界的浮華生活方式對她們的異化，也是她們對租界文化的迎合，近代女性在租界的商業社會中難免成為了男性的一種消費，）而潘柳黛恰恰想擺脫這樣的境遇，她來到大上海，這個繁華熱鬧的城市，都市社會物質與場景的多變，使人被瞬間印象所牽引、感覺的被動性導致人們的心理也往往缺少歷時性存在，顯得支離破碎。面對著都市帶來的巨大壓力，她將視角轉向了自身。深入私人領域、私人生活，從女性個人經驗上打開缺口，把自己意識深處隱蔽角落的偏愛和迷戀，作為所呈現的內容，“時局的改變，使我并沒有感到絲毫恐懼。一切遭遇都是故事里的穿插，而我，卻是從降生人世，便是再造故事的人。”都市生活中對物的崇拜腐化了人的心靈，弱化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婚姻關系也在這樣的價值觀念下漸漸失去了依存的空間，柳思瓊與阿乘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可謂是自由戀愛的結果，但是他們的婚姻最終走向了破裂。阿乘與嬸娘之間的亂倫是物質誘惑的結果，在金錢的驅使下，阿乘走進了這個缺愛的女人，他們之間的感情建立在金錢基礎之上。柳思瓊曾天真的以為，可以憑借自己的真情付出換來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結果也只是一種徒勞。都市中的凡夫俗子逃脫不了物欲橫流的社會風尚。潘柳黛把這種物化后的冷暖人情轉入私人化寫作當中，以自己獨特的視角和審美關照這上海中的男男女女。

三、結語

潘柳黛是一位優秀的女性主義作家，在她的筆下我們看到了女性的獨立自強，她以清新的文筆，大膽的描繪向世人展現了不一樣的上海圖景。或許很多人對她不為熟知，但是，她是邵氏經典電影《不了情》的編劇，經典老歌《不了情》的真正填詞人。在風云多變的上海，潘柳黛閱盡浮華，寫下名作《退職夫人自傳》，這部帶有很濃厚自傳色彩的作品也向讀者勾勒出了潘柳黛的半生，在歷經世事變遷后，回到內心才是歸宿。上海給了她創作的動力，也給了她成名的契機，在這座城市她享受了愛情的甜蜜，也品嘗了失戀的苦痛，自來到上海，潘柳黛就與這座城結下了不解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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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周文濤（1986-），女，云南大理人，西南大學文學學院2011級碩士生，主要從事抗戰文學研究；楊世海（1980-），男，湖南芷江人，湖南師范大學文學學院2010級博士生，主要從事比較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