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Ⅰ吳之俊
陳法及《黔論》
文 Ⅰ吳之俊
《黔論》一文通過對黔人“五病”和黔地“八便”的客觀評價,指出只要黔人守住自己的長處,克服短處,黔地一樣是福鄉樂土的觀點。
貧困和落后是制約僻處內陸的貴州發展的主要矛盾。貴州先賢陳法在兩百多年前寫下的《黔論》,對貴州如何甩掉貧窮落后的帽子,改變世人對貴州“三無”的偏見,似乎開出了藥方。
陳法(1692-1766),平壩縣人,字世垂,晚號定齋,世稱定齋先生,清代知名學者和治水專家。陳法在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中進士后,歷任刑部河南司郎中,順德和登州知府,運河道、廬鳳道、淮揚道、大名道等職。任職期間為官清廉,悉心研究治河方略,總結歷代治河經驗,著成《河干問答》一書,對后世治理黃河、淮河、運河有重要參考價值。乾隆十年(1745年),因替被彈劾的河道總督白鐘山辯解,被革職發配到新疆十六軍臺。遇赦回歸故里后,主講貴山書院二十余年,潛心治學,著述甚豐,影響較大的有《易箋》、《河干問答》、《明辨錄》、《醒心錄》、《塞外紀程》等。因胞弟陳浩在任湖南長寶道尹期間,僑居長沙,購置產業,不愿再回家鄉貴州。陳法親赴湖南規勸其回鄉。陳法回黔后針對當時一度泛濫的“畏黔”(外地人不愿到貴州做官)與“去黔”(黔籍在外做官的不愿回歸故里)思想,寫下了飽含鄉土深情,客觀地評價貴州社會環境和自然條件的《黔論》。
黔處天末,重山復嶺,鳥道羊腸,舟車不通,地狹民貧,無論仕宦者視為畏途,即生長于黔而仕宦于外者,習見中土之廣大繁富,亦多不愿歸鄉里。吾以為黔人有五病,而居黔有八便。何謂五病?曰陋、曰隘、曰傲、曰暗,曰呆。聞見不廣,陋也;局量偏淺,隘也;任性使氣,傲也;不通世務,暗也;不合適宜,呆也。陋者宜文之,隘者益廣之,傲者益抑之,暗者益通之,而為呆則宜寶之,不可易以巧滑也。何謂八便?魚米賤價,一也;無大荒祲,二也;無祁寒盛暑,三也;風俗簡樸,四也;舉人一科揀選,五也;奇山水可供游觀,六也;山多林木,養生喪死無憾,七也;山洞可以避秦,八也。凡子弟就塾,先講明小學,使朝夕習弟子之儀,則長而傲可化也;博之以經史,使之從明師益友講習討論,則陋可文也;浸灌之以儒先理學之書,使識義理之宏闊,集古名臣列傳以開拓其心胸,則隘可廣也;親戚有仕宦于外者,使從之游于通都大邑,見大人先生,聆其議論,日閱邸報,與文世事,則暗可通也;若夫呆者,樸實而不知變詐,謹飭而不敢詭隨,此黔人本色,天真之可保守而不失。以之任事,則實心可取,以之事上,則直道猶存。由其生長溪山窮谷之中,無繁華靡麗之習以亂其性,故其原易足,無交游聲之廣以滑其智,故其介不移,去四病而呆不可勝用矣。此黔人之宜守其所長,而勉其所不足者也。夫去四病而享八便,黔亦何負于人。求去之去國者,古人之不得已,故禮曰:奈何去親戚墳墓也?若謂去京甚遠,以滇例之,而心平又謂黔多苗民,易生反側,不知苗人經大創之余,邊隅綏靖。況兵革之患,至古而然,即中土能獨免呼。今圣朝在御,德洋恩博,聲教四訖,四海沐時,雍風動之,休萬民,享太平有道之瑞,隨處皆樂土,九州皆化國矣,又奚必遠適異國,別父母之邦乎。萬一謀之不減,至進退維谷,或子孫習于華移之習不再傳,而無以自立,終貽異日之悔,又何如安土重遷之為愈耶。

陳法是平壩縣第一位進士,被譽為“理學名儒”,著有《明辨錄》、《黔論》等。
由于地處內陸腹地和開發較晚,貴州的經濟和文化發展均趕不上中原各省,再加上文化不彰、自信不足,以致外部對于貴州的認知,長期停留在“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民無三分銀”的貧窮落后和蒙昧野蠻上。《黔論》開宗明義地指出:這是造成沒有到過貴州的文人士大夫,將貴州視為畏途(畏黔)和一些雖生長在貴州但不甚了解貴州的黔籍仕宦在外省做官,見識了中原、江南的繁華富足后,亦多不愿再回歸鄉里(去黔)的根本原因。
找到文人士大夫“畏黔”和“去黔”的癥結后,《黔論》對貴州的人口素質是這樣剖析的:造成黔人聞見不廣的“陋”、局量偏淺的“隘”、任性使氣的“傲”、不通世務的“暗”、不合時宜的“呆”的原因,是貴州客觀環境的影響所致。在指出陋可文之、隘可擴之、傲可抑之、暗可通之的同時。獨具慧眼的看到黔人不合時宜的“呆”,是一種應該長期保守的品質,莫讓不隨流俗的本分,變成了趨炎附勢、投機取巧的見解,可謂十分獨到。接下來筆鋒一轉,對居住貴州可以享受的八種便利進行闡述:一是物產豐富,物價便宜;二是沒有太大的水旱災害;三是冬無嚴寒、夏鮮酷暑、氣候宜人;四是風俗簡樸實在;五是舉人銓敘,一科揀選;六是風景優美,賞心悅目;七是山多林木,養生葬死沒有遺憾;八是無山不洞,可以躲避戰亂。從這字字無閑筆的“五病”、“八便”的字里行間,不難看出作者對貴州觸手可摸的厚重鄉情。
在聚焦“五病”、“八便”的基礎上,《黔論》對如何提高黔人的素質開出了藥方,大意是改變貴州貧窮落后的面貌要從孩子抓起。子弟到了讀書的年齡,應該在父兄和塾師的指導下懂得長幼尊卑的禮儀,任性使氣的“傲”就會隨著長大而消弭。進學堂后讓孩子博覽經史子集,經常與良師益友講習討論,則見識不廣的“陋”可化為博聞多識。多讀前代大儒的理學之書,將儒家經義與探究名理的學問爛熟于心;讀古今名臣顯宦的傳記以開拓心胸視野,則局量偏淺的“隘”可以變得海納百川。如有親戚在外為官作吏,可以讓孩子跟從游學于通都大邑,經常會見宿儒縉紳,聆聽他們的議論,日閱邸報,留心世事,則不通世務的“暗”,就會變成心明眼亮,通權達變。樸拙實在而不欺詐虛偽;謹慎自律而不隨波逐流的“呆”,是貴州人心地單純,性情直率的本色,應長期保守而不丟失。因為以之任事,則實心敬業;以之事上,則直道忠誠;這是生長在層巒疊嶂的大山深處的黔人,因沒有奢華富麗以亂其本性,故本心容易滿足;沒有過多交游應酬的虛禮客套,故能夠耿介不移。如果能夠去掉陋、隘、傲、暗這“四病”而保守本色,那還有什么事情是貴州人做不到的。
文化自覺是對本地區歷史發展的深刻洞察和正確把握;文化自信是對本民族精神的指引。《黔論》雖是為規勸其弟陳浩“安土重遷”而寫的家書,但其通過對黔人“五病”和黔地“八便”的客觀評價;對癥下藥的文之、擴之、抑之和通之,以及辯證分析黔人的“呆”等務實文字,指出只要黔人守住自己的長處,克服短處,黔地一樣是福鄉樂土的觀點,不僅在當年具有積極意義,即使在今天看來,仍然具有一定的借鑒價值。
(責任編輯/黃莎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