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金融界丑聞引發反腐風暴

文/顏武

韓國金融界丑聞引發反腐風暴

文/顏武

去年9月23日，倒閉銀行Jeil 2 Savings Bank的一名高管從該行樓頂跳樓自殺，落點就在排隊等候取款的儲戶隊伍附近。沒想到，這一跳，引發了一場反腐風暴。

韓國金融委員會去年關閉了十幾家陷入困境的儲蓄銀行。韓國僅有105家儲蓄銀行，在該國金融資產中所占份額為2.4%，儲蓄銀行的問題幾乎不會對韓國的金融體系造成不利影響，問題是，它已經變成了一個政治問題。

這就是，儲蓄銀行的賄賂問題。媒體報道稱，一些儲蓄銀行的高管曾向政府官員行賄，目的是避免或推遲銀行被關閉和重組。2011年9月下旬，總統李明博的一名高級顧問辭職，原因就是他被指控從一家今年早些時候倒閉的儲蓄銀行那里收受了大約8萬美元的賄賂。在此之前，韓國司法部門已逮捕了包括監察院前監察委員殷辰洙在內的多名前金融高管。韓國85家儲蓄銀行將被“全面清查”。

房產投機引發銀行擠兌風潮

這次這么多家儲蓄銀行之所以被關閉，它們遇到的一個共同問題是現金流不足。究其原因，很主要的一點是韓國房地產市場近兩年持續低迷及銀行內部管理混亂。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后，為了拉動經濟增長，韓國政府放寬了房地產管理，此舉雖然成功搞活了房地產市場，卻助長了房地產投機，從此一發而不可收拾。隨著韓國房地產市場近年來的快速冷卻，儲蓄銀行參與的各類風險性較高的房地產項目紛紛成為壞賬，最終導致這些儲蓄銀行因經營不善和現金不足而引發擠兌。

儲蓄銀行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正規銀行，其貸款條件非常寬松，經常是一個電話就可以獲得上限為5000萬韓元（約合4.29萬美元）的貸款。由于儲蓄銀行的貸款利率很高(通常每年高達50%，類似于高利貸)，因此對儲戶的利息回報也較高，一般可以達到每年8%的利息回報，老百姓便很愿意把錢存入這種并不正規的金融機構，希望獲得高息收入。

韓國政府為了收拾這些倒閉儲蓄銀行的殘局，不得不投入大量資金。政府計入了大約100億美元不良債務。

高官涉案連環腐敗觸目驚心

這些銀行宣布倒閉后，韓國司法部門隨即介入調查，隨后爆出的各種黑幕也越揭越多，甚至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

韓國金融監督院前不久透露，釜山儲蓄銀行在2月17日關閉之前的2月15日和16日，分別被提取了190億韓元和185億韓元的巨額存款。金融監督院認為，這兩筆錢大多是該銀行內部職員和各種“相關人士”等200多人的錢，是這些人提前得知銀行即將被監管部門勒令停業的消息后，“先下手為強”提前取走的，這些人中甚至包括現政府內部的高官。對此，韓國媒體評論認為，金融機構的職員應該比任何職業都更要恪守職業道德的底線，但他們無視儲戶利益只顧自己的行為簡直就是“船長拋棄旅客搶先逃命”。

丑聞還在不斷爆出，居然還包括金融監管部門官員向儲蓄銀行要求非法貸款并徇私舞弊。韓國大檢察廳日前表示，韓國金融監督院副局級官員李某已經被捕，原因是向釜山儲蓄銀行提出向自己不符合條件的侄子進行貸款的要求，這家銀行未經風險評估就向其發放了高達3.21億韓元的無擔保貸款。此外，李某從2006年至2010年間，每逢節日都會收到釜山儲蓄銀行的200萬韓元現金，總共非法收受達1800萬韓元。李某對釜山儲蓄銀行也投桃報李，在2009年2月至3月的部門檢查中故意隱瞞了大股東的非法行為，并給該銀行提供假回答證書。

其實，收受釜山儲蓄銀行賄賂的大有人在。韓國大檢察廳中央搜查部公布，釜山儲蓄銀行行長和副董事長在最近5年的春節和中秋節期間打著“人情往來”的幌子向金融委員會金融情報分析院院長金光洙提供了共2000萬韓元的賄金。此外，在金光洙擔任金融委員會金融服務局局長期間，釜山儲蓄銀行干部還親自訪問金光洙的家，再次提供了2000萬韓元的賄金。

另外，作為釜山儲蓄銀行倒閉始作俑者的該行行長金敏榮也被揭發通過非法手段獲取大量不正當收入。據披露，金敏榮持有大量韓國古代書畫，其中18件被韓國政府指定為國家文化遺產。這些文物包括《月印釋譜》第九、十卷、《經國大典》第三卷、《丁若鏞筆跡霞帔帖》等。韓國一位文物專家認為，如果交易，僅僅兩卷《月印釋譜》的價格就會超過1000億韓元，而韓國文物業內流傳著金敏榮持有的韓國古代書畫可能多達2000多件的傳聞。目前，韓國司法部門已經查扣了部分文物，希望查明金敏榮是否通過非法貸款等方式挪用資金用于購買古代書畫，如果查明屬實，這批財產將被拍賣進行償還。韓國金融委員會也表示，如果倒閉金融機構的大股東或管理層在銀行停業之前把巨額財產隱藏起來，只要經過查實，就將查扣他們侵吞的所有財產。

監管部門職務怠慢終成靶子

儲蓄銀行倒閉風潮出現后,韓國很多民眾措手不及,由于每人最多獲得5000萬韓元的還款,因此很多人損失慘重。單是釜山儲蓄銀行一家倒閉,就給其旗下的3萬多儲戶造成7億韓元以上的損失。（圖/IC）

韓國儲蓄銀行接連倒閉后，韓國民眾和媒體將指責的矛頭指向金融監管部門，表示應該堅決追究“職務怠慢”的責任。

韓國一家報紙近期專門分析了金融監督院在此次釜山儲蓄銀行倒閉案中的失職瀆職行為。首先是金融監管部門的監督“虛有其表”。釜山儲蓄銀行從2001年開始就違反《商戶儲蓄銀行法》直接參與房地產開發事業，但金融監察院卻根本未發現這一情況。從2009年至2010年，韓國金融監察院對釜山儲蓄銀行進行了各種形式的8次檢查，其中僅2010年檢查的時間就長達138天。雖然當時沒有發現大的問題，但事后表明，從2008年7月起到2010年6月，釜山儲蓄銀行用做假賬的方式處理了1兆3105億韓元的資金。正是長達十幾年的“不實監督”，才導致發生擠兌事件后一發不可收拾。

其次是金融委員會的政策失當。在儲蓄銀行監管不力和其本身金融資產結構不健全的情況下，韓國當時的金融委員長還希望儲蓄銀行能互相兼并“做大做強”，在此情況下釜山儲蓄銀行于2006年、2008年分別兼并了三家儲蓄銀行，并一躍成為韓國規模最大的儲蓄銀行。由于兼并過程中吸收了大量壞賬，最終拖垮了原本經營還算正常的釜山儲蓄銀行。

此事“震怒”了總統李明博。他說：“看到釜山儲蓄銀行等大股東和經營者們做出的這些令人難以饒恕的舉動，我本人和國民們都感到憤怒和痛心。更不幸的是，你們也參與了大股東的不法行為!”韓國媒體稱李明博斥責了足足20多分鐘，坐在兩邊的金融委員長金錫東和金融監察院院長權赫世則一直低著頭。

一時間，釜山儲蓄銀行倒閉案成為最近韓國政壇爭論的焦點，執政的大國家黨和在野黨民主黨則互相攻擊。在國會質詢會上，民主黨國會議員吳濟世表示，這次事件是濫用權力的一個“權力門”，青瓦臺政務首席秘書、監察院監察委員等黨政高官涉案其中，總統和總理應對此做公開道歉。民主黨議員李康來也表示，政府明知儲蓄銀行有重大問題卻袖手旁觀了八個月，不知道為何不及早采取措施。

但大國家黨議員權性東則將責任推向過去的民主黨政府，稱在金大中政府期間，存款人的保護上限被提升，并將民間互助基金更名為儲蓄銀行，盧武鉉執政期間放緩了對于項目融資的限制，因此儲蓄銀行事件的根本責任在于前任政府。金兌原議員則認為，“儲蓄銀行倒閉事件是與公正社會背道而馳的一個全面性腐敗的結果，韓國政府必須要追究金融監管部門的責任。”

“前官禮遇”潛規則曝高官董事

韓國儲蓄銀行連環倒閉案越揭越多的黑幕，還使韓國官場的“前官禮遇”潛規則浮出水面。2011年6月3日，李明博在主持“第三次公正社會推進會議”時表示，“前官禮遇”雖然不是導致儲蓄銀行倒閉事件的全部原因，卻占有相當重要的分量，“前官禮遇”是與公正社會背道而馳的首惡。6月13日，李明博在第67次廣播與互聯網演說時再次表示，儲蓄銀行事件之所以變得這么嚴重，背后有“前官禮遇”的慣例，該問題已擴散到金融、法律、稅務、國防以及普通公職等各個領域，且一直被人們所默許。李明博還表示，韓國政府將從與公職人員道德相關的法律著手修訂。

所謂“前官禮遇”，原本是指韓國法律界的一種潛規則，法官、檢察官和政府部門高層官員在退職后轉行擔任律師事務所或大企業的律師和顧問，享受在職時期般的待遇。韓國媒體統計，從2005年到2010年7月退休的13名大法官和20名高等法院院長中，分別有8人(61.5%)和12人(60%)就職于韓國20大律師事務所，遠高于著名法官進入律師事務所的比例(35.3%)。檢察官的情況也如此，2005年以來，在42名檢察長出身人士中，被20大律師事務所聘請的有19人，超過普通檢察官比例(45.2%)的兩倍。在10大律師事務所去年公布的76名顧問中，62%是經濟部門長官和次官出身人士。

此次釜山儲蓄銀行倒閉案，正是在李明博的直接關注下，腐敗案才能一查到底，而銀行監管部門之所以監管失靈，與該銀行背后強大的游說集團有很大關系。此次被勒令停業的儲蓄銀行中，其外部董事“陣容豪華”，不僅包括前任國會議員，還包括前任警察廳廳長、首爾地方警察廳廳長、國家情報院次長等重量級人物。

一位曾負責對儲蓄銀行進行監察的金融監督院負責人坦承：“因為儲蓄銀行的人到處游說，曾多次因為忙于接實權部門打來的電話而難以開展監察工作。”還有一位金融當局負責人表示：“明明是只提交給國會議員的資料，但儲蓄銀行卻非常清楚其中的內容，所以經常會很吃驚。

強力肅貪意在重獲民眾信任

針對不斷爆出的腐敗丑聞，李明博在主持一次國務會議時公開表示：“現在部分公務員的腐敗已經到了底線，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已經到了國家下大力氣整治不正之風的時候了。”他要求監察院、國務總理室和公職服務管理室等監察機構樹立公職紀綱，加強預防。

其實，在此之前，相關的人事調整和制度調整已經開始。去年5月8日，韓國政府成立直屬總理府的“金融創新工作小組”以加快金融監管制度的改革力度。在首次會議上，小組確定今后一段時期的工作重點是，整頓金融秩序、加強金融消費者的權益保護等。5月9日，成立了由13位官方和民間專家組成的“金融監督院改革指導組”，負責對儲蓄銀行的倒閉事件進行調查，并查明金融監督院是否疏忽了監督、是否有非法和舞弊行為，并且對金融監督院的業務和制度方面的改革深入進行研討，并擇期發布金融監督院的改革方案。

此外，韓國金融監督院也進行了史上最大規模的人事調整，領導層幾乎全部被撤換。去年4月28日，該院閃電宣布人事案，包括局長、室長在內的55名現任領導干部中更換了47名。5月9日，又宣布新的人事命令，將全部262名處長更換了185名。5月13日，負責儲蓄銀行檢察工作的人員被大換血，總共89名工作人員有85名被調換，占全體職員的96%。此外，金融監督院中還有516人被調往其他部門。

韓國國民權益委員會表示，計劃從今年開始，把檢察、警察、國稅廳、金融監督院等四大權力機構和最近頻繁發生腐敗丑聞的國土海洋部列為清廉評估的重點，將以往以整個部門為單位進行評估細化為分室／局、地方廳等二級單位進行評估。根據計劃，以分室／局以及地方廳為單位進行的清廉度評估結果不僅會報告給部門領導，還計劃報告給李明博總統，作為人事調整參考資料。清廉度評估是通過對信訪者進行有關部門腐敗、透明度、責任度的問卷調查，對公務員進行有關人事、預算執行、業務指示的公平性問卷，并將問卷結果數據化后得出數字結論。該數據每年都會公布，因此任何一個政府部門都不希望自己在清廉度評估中落到最后。

此外，韓國政府還準備將金融監督院指定為公共機構，以進行強有力的監管。韓國金融監督院是亞洲金融危機發生后的1999年，由銀行監督院、證券監督院、金融監督院、信用管理基金四個機構合并而成的無資本特殊法人，屬于半官半民的金融公司監督機構。韓國的公共機構分為國有企業、準政府機關和其他公共機關三種。金融監督院過去被列為公共機構時，屬于三種類型中監管最松的其他公共機關。目前，韓國政府正在考慮將金融監督院列為公共機構，控制其工資和職員人數，每年進行運營評估。如果評估結果不好，將會削減職員和管理層的獎金甚至罷免其負責人，從而對其進行強有力的監管。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韓國儲蓄銀行的結構性問題能否得到徹底解決仍然有待時間檢驗，韓國政府此次反腐風暴能否見效人們也還需拭目以待。

編輯：陳暢鳴 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