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牌手表的懷舊時尚

文·圖/馬騁

上海牌手表的懷舊時尚

文·圖/馬騁

近日，筆者收藏的一塊上海牌A-581男表秒針停擺，這塊整整走了半個世紀的手表似乎走到了時間的盡頭，這下令筆者撓頭不止，因為這類型號手表的“娘家”上海手表廠（現為上海表業有限公司）早已不再生產，而修理鐘表的老師傅在上海也已屬古董級的難覓。幸好經朋友介紹，筆者終于找到了已退休在家的71歲的胡善樓師傅，胡師傅16歲時進入公私合營上海“標準”鐘表公司學徒，師從該公司原私營業主周永光，學到一手過硬的修表技術，現在賦閑在家，偶爾也應朋友所托摸摸老行當，解決停擺手表中的疑難雜癥。

胡師傅接過筆者遞過去的手表，熟練地用左右兩個大拇指將手表后蓋旋開，隨后用右眼夾起單孔五倍放大鏡，邊瞧邊念念有詞：“A-581，黑面，6205A，鉚釘擺輪，法蘭游絲……”

熟悉手表的藏家都清楚這些詞匯的含義，A-581是上海牌手表最早一款機械手表型號。1958年4月，我國第一家手表廠——上海手表廠建成，當年共生產手表1.36萬塊，并注冊為上海牌商標，從此，中國結束了只能修表不能造表的歷史。而這批手表的型號就是A-581，直到1968年，A-581才停止生產。

A-581的表面品種繁多，有黑面、白面、陰陽面、放射面、布紋面等等，究竟有多少連廠家及收藏家都沒有正式統計過，估計不會少于七八十款。其中黑色的表盤面較好，胡師傅說，黑面永不變色，也不會產生花點，而瓷白面年長日久會泛黃，或者出現黃斑。

上海牌A-581手表機芯鉚釘擺

當年上海手表廠向消費者承諾所有產品保修期均為兩年，為了便于計算時間，從1961年起，A-581機芯在擺輪底的甲板上開始打上機芯制造的日期，編排為四位數字加一個英文字母，前面兩個數字代表制造年份，后面兩個數字代表月份，英文字母代表當月制作第幾批制品；筆者這塊手表為“6205A”則代表1962年5月第一批制品。

A-581機械表最珍貴的部件就要數鉚釘擺輪，擺輪上裝有14個鉚釘，因此坊間有“581機芯的擺輪一定是鉚釘擺，質量接近瑞士selca手表水平”的說法。胡師傅告訴筆者，鉚釘擺的手表質量要遠遠高于光擺，因為鉚釘擺起到制衡手表走時的作用，鐘表師傅在修表時，用兩手將鉚釘對校，以調正手表的精準走時。A-581可連續走時36小時以上，日差小于1分鐘。據筆者了解，上海手表廠其他型號的手表在上世紀60年代開始使用的均為光擺輪。2005年，上海手表廠全球限量推出50 0塊A-581復刻板，表盤面分白面、黑面兩種，全鋼表殼，很快便告售罄。A-581之所以如此受藏家青睞，源于人們耳熟能詳的兩個故事。

當年A-581機械表投入市場后，周恩來總理也買了一塊并長期佩戴，還多次將自己佩戴的手表向外賓展示，以表示中國人的“自力更生”。現在這塊手表陳列在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

另一個故事是前幾年香港人在上海各個舊表店里收購了數千只A-581手表，拿到香港復刻了表面表殼，用原機芯整合成1000塊經典懷舊版的上海牌手表，每塊表賣1980元，產品在市場露面后便被一搶而空，現在每塊表的售價已升到3000多元。

這兩段故事使得A-581手表一夜之間身價陡升，連之后上海手表廠生產的A-611（從1961年開始生產，A-631從1963年開始生產）這些機械表也跟著水漲船高。上海表業有限公司不失時機地推出庫存A-581翻新全鋼機械表，售價每塊3000元，同時仿A-611也跟著面世。上海牌手表就像一位古老的紳士，一夜之間又在當代社會中顯出其底蘊深厚的文化內涵，并以其歷史年輪而成為當代時尚。

仿A-611上海牌手表（發條盒位置不開坑）

從上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走過來的中國人，很少不知道或沒有戴過上海牌手表的，從50年代的A-581、60年代的A-611、70年代的7120和80年代的8120，上海牌手表收藏著人們的記憶和情感，在機械表與更精準更廉價的石英表較量了幾十年后又重新贏得市場時，上海牌手表依靠的是情感與記憶，一塊手表重新贏得了中老年人的青睞。然而與瑞士名表相比，其影響力和傳承度仍然十分遜色。

日前在上海三民文化創意推廣中心舉行的“時針上的記憶——古鐘名表珍藏展”上，百達翡麗、江詩丹頓、積家、勞力士等瑞士名表濟濟一堂，備受藏家重視。81歲的上海手表藏家朱家驤老先生收藏的一塊1946年限量發行1000塊的勞力士3065BB18K金剛表，成為展覽上的亮點。朱老先生告訴筆者，這類表俗稱“泡泡板”，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全鋼防震上海牌手表售價120元左右，相當一個普通職工三個月的工資，這個價格當時同樣可以購買一塊“小金龜泡泡板”勞力士手表，而現在上海牌7120、8120手表售價不過二三百元，而 “泡泡板”勞力士現在的售價要10多萬元，兩者的差別主要在于品牌的傳承性。

上海的鐘表工業后繼乏人和修表人才的青黃不接，源于對其認識仍然停留在傳統制造業而不是文化產業，而瑞士表把工藝融入文化，把歷史轉為時尚，代代傳承。文化產業有兩條路，第一條是文化產業化，第二條是產業文化化。后者是在原有的產業基礎上將文化內涵放進去讓它增值。有人甚至干脆這樣說：“文化的核心是故事，文化產業實際上是編故事、講故事、賣故事的產業。”即涉及文化產品的創意、包裝、傳播和營銷。編故事、講故事是手段，賣故事是目的。上海牌手表要成為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國際品牌，并不缺故事，完全可以在原有的產業基礎上將豐富的故事放進去讓它增殖，但缺的是與時代匹配的文化傳播和藝術營銷，即講故事和賣故事，這需要品牌代代不息的傳承人。

胡師傅在比較瑞士表和上海牌手表質量時，不無感慨地說，上海牌手表全部拆下有118個零件，而瑞士手表有130多個零件，瑞士手表的打磨也比上海牌手表更細致，但上海牌手表機芯結構大氣，顯得寬綽，不像瑞士手表的機芯藏著掖著，部件之間十分擁擠，修理起來很難找，上海牌手表也像上海人一樣具有海納百川的胸襟。這使得筆者想起一句俗話：“人如其表”，雖然原意是指做人的表里如一，但上海人也正如上海表一樣，應該用更開闊的胸襟去吸納瑞士手表的產業文化化的發展趨勢，努力將上海牌手表打造成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國際文化品牌。

改革開放初期，上海手表廠為促銷，曾經以舊表換新表的方式回收了一大批老表，并加以銷毀，使得市面上的A-581和A-611等老表日漸稀少，加之自然損壞，品相好的A-581、A-611上海牌手表愈益珍稀，除了歷史記憶、情感記憶，也將最終成為綜合性的文化記憶，并促使上海牌手表由傳統制造業向新興的文化產業轉型，成為一種新的文化時尚。

當筆者起身向胡師傅告辭時，胡師傅說：你這塊A-581手表修好后還可以走50年。

編輯：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