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鳴中的傷痛記憶

黑王輝

如我一樣出生在八十年代的人，對計劃生育應該不會陌生，因為那些事情貫穿了我們的童年。我弟弟屬于二胎，因為落不上戶口，成為了“黑孩”。一天，弟弟在外面正玩得興起，突然不知道誰說了一句“抓計劃生育的來啦”，弟弟聽到后馬上撒腿跑回家，找了個最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他認為，這樣自己就不會被抓去坐牢了。為此事，我們家交了五千元的罰款。

莫言先生的《蛙》里面講述的故事，我不陌生。小說中“我”的姑姑萬心，是一名鄉村婦產科醫生，為了完成計劃生育任務，先后為許多高密鄉的婦女結了扎，做掉了許多孩子，成為人們咬牙切齒、痛恨不已的對象。為了抓計劃生育，她挨過棍棒，遭受過死亡威脅，但她沒有屈服，而是堅韌地完成了節育任務。她從不放過一例超生，即使自己的親侄媳也不例外。她技術高超，挽救了很多難產婦女和嬰兒的生命，經她的手接生的孩子不計其數，高密鄉的很多青年都是姑姑接生的。她是高密鄉的送子娘娘，是人間的天使。當然，也正是這個魔鬼與天使的混合體，充當了在極端時期計劃生育前線的戰士，為中國的計劃生育事業做出了很多貢獻。正是有許多像姑姑這樣的英勇戰士，計劃生育工作才得以順利進行。現在看來，當時的節育方式難免有些極端，但是，“在過去的二十年里，中國人用一種極端的方式控制了人口暴增的局面，實事求是地說，這不僅僅是為了中國的自身發展，也是為全人類做出了貢獻”。計劃生育的意義毋庸置疑，雖然造成了許多暴力事件，但最終使人口得到了控制。

小說中，姑姑是無比堅定而又矛盾的。因為計劃生育是一項必須完成的任務，所以她無比堅定。但是，當無數嬰兒因此未能來到人間，無數家庭因此支離破碎時，姑姑覺得自己手上沾滿鮮血。蛙和娃是同音字，蝌蚪和人的精子一樣，都是拖著長長的尾巴，嬰兒剛出母腹的哭聲和蛙叫相似，所以，蛙也是娃的代名詞。因此，在姑姑痛苦的記憶里，就有無數的青蛙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團團把她圍住，它們用堅硬的嘴巴啄她的肌膚，用爪子抓她的頭和背，和它們冰涼粘膩的肚皮接觸時，她感到了極度恐懼。這種恐懼貫穿了姑姑的一生，于是，她把后半生時間用來懺悔。

可是，這樣的懺悔在新的時期已經沒有了意義。現在，有的人只要有錢，就悄悄外出生二胎；自己老婆生不出來，就找人代孕……不知這是社會的進步，還是現實的悲哀？

莫言觸及到的，是當代中國傷痛的一面，撕開的是一個讓人不忍觸睹的角落，有振聾發聵、發人深省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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