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超楊 江
(1.隴東學院歷史文化學院 甘肅 慶陽 745000;2.隴東學院外國語學院 甘肅 慶陽 745000)
1868年,隨著明治天皇新政府的建立,日本開始了具有資本主義性質的明治維新。通過一系列廢舊立新的舉措,日本終于躋身資本主義強國之林。19世紀末20世紀初,伴隨著實力大增,日本跟其他歐美資本主義列強一樣,走上了對外侵略擴張的道路。在一戰中,日本參加了協約國集團。戰爭結束后,日本的軍國主義思想更加濃厚,尤其是在田中義一執政期間,日本對外侵略擴張的野心非常明顯,氣焰也十分囂張,日本最終成了亞洲的戰爭策源地。1945年,二戰結束,日本宣告投降。在美國先抑后揚的政策下,日本經過二十多年的努力,于1968年一躍從戰敗時的凋敝狀態躍升為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工業大國。這一年,距離日本近代化肇始的1868年,剛剛百年。在這一百年的時間中,日本起起落落,品嘗過戰爭勝利的果實,也吞咽了戰敗的苦果。不僅如此,這百年也是日本環境公害集中爆發的時間。
根據日本1967年制定的《公害對策基本法》,所謂“公害”,是“伴隨著工業及人類其他活動在相當范圍內產生的大氣污染、水質污染、土壤污染、噪聲、振動、地面沉降及惡臭所引起的與人體健康或者生活環境有關的危害”。[1]在英文中人們一般都譯做“污染”。明治維新時期便出現了以足尾礦毒為代表的足尾、別子、日立和小坂這四大礦山出現的“礦害”——礦毒和煙害。此后,1901年,兵庫縣的三菱紙廠因為排放的廢水污染了漁業而與漁民發生了糾紛;1918年,歧阜縣的荒田川紡織、造紙和食品加工業也因為排放的廢水而污染了農業、漁業;1922年,富山縣神通川流域發生了一種非常奇怪的病,患者表現為全身痛與骨折,重癥者骨骼明顯變形,這便是戰后50年代確診的“痛痛病”;1923年,神奈川川畸的味精廠排污也造成了嚴重的環境污染。二戰后,日本又發生了后來被列為世界八大公害事件的四起公害,即1959-1967年的日本四日市哮喘事件——四日市的石油企業在煉油過程中排放的二氧化硫污染了空氣,導致該地數十萬人患上了哮喘病;1968年3月日本北九州市、愛知縣一帶的米糠油事件——九州愛知縣一個食用油廠在生產米糠油時,因管理不善,致使米糠油中混入了多氯聯苯,造成了食物油的污染,數十萬只家禽在食用了用污染的黑油制成的飼料后死亡,也使得當地很多居民出現了皮疹、指甲發黑、皮膚色素沉著、眼結膜充血等癥狀;1953-1956年日本熊本縣水俁市的水俁病事件——熊本縣新日窒水俁工廠排放的含汞污水排入水俁灣,居住在水俁灣周圍的居民,因為食用了其中被污水污染的魚貝而出現運動共濟失調、步行障礙、語言障礙等特殊的神經癥狀;1946-1968年日本富山縣神通川流域的痛痛病事件——主要是三井金屬礦業排放的含鎘廢水造成人們的慢性鎘中毒,出現腎臟障礙、骨質軟化癥等病征。另外四起是1930年12月發生在比利時馬斯河谷工業區的煙霧事件、1948年10月發生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多諾拉鎮的大氣污染事件、20世紀40年代發生在美國洛杉磯的光化學煙霧事件、1952年12月發生在倫敦的煙霧事件。名震20世紀的世界八起公害事件中,日本獨占半壁江山,而且均發生在二戰結束后的20年左右的時間內,足見此時期日本公害問題之嚴重。1967年,日本制定了《公害對策基本法》,由此標志著日本解決公害問題的開始。換言之,從1868年日本明治維新開始,到1968年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工業大國為止,盡管日本國內多次發生非常嚴重的公害事件,但日本國并未對此引起高度重視,也并沒有采取得力的解決措施,致使公害成為日本國民的百年之痛。緣何如此?這與國際環保氛圍淡薄的外部環境有關系,更與日本政府過分強調經濟增長、追求增強實力的功利目標有關系。
眾所周知,在1868年日本明治維新前,英法德美都歐美資本主義國家都已開始了本國的現代化事業,而且這些先發的資本主義國家在后來的發展歷史上,同樣出現過嚴重的環境污染。英國作為最早實現工業革命的國家,其煤煙污染最為嚴重,水體污染亦十分普遍。在19世紀末期和20世紀初期,美國的工業中心城市,如芝加哥、匹茨堡、圣·路易斯和辛辛那提等,煤煙污染也相當嚴重。至于后來居上的德意志帝國,其環境污染也不落人后。19、20世紀之交,德國工業中心的上空長期為灰黃色的煙幕所籠罩,時人抱怨說,嚴重的煤煙造成植物枯死,晾曬的衣服變黑,即使白晝也需要人工照明。[2]但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會對發生在本國的環境污染采取徹底的根治措施,也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會為了保護環境而放慢經濟發展的步伐。所謂的世界八大公害事件,除了發生在日本的四起外,另外的四起主要發生在英國和美國。盡管這段時間的歐美國家,也發生了一系列的環保運動,政府也有針對性的回應,但這種回應明顯帶有應景、妥協的色彩,歐美國家并未真正認識到環境污染的嚴重性和環境問題的嚴峻性。
在英國,19世紀中后期因為水體污染而發生了多次的霍亂,包括著名的泰晤士河也被嚴重污染。[3]作為一種回應,政府于1860-1875年間頒布了一連串關于食品飲料標準、環境衛生、健康和居住條件的法令,如1863年頒布的《堿業法》、1876年頒布的《河流防污法》;1890年又頒布了關于解決工人住房問題的法律;1909年則頒布“住房與城市規劃法”等等。[4]環境問題貌似在政府頒布的法律法令面前迎刃而解,實則不然。二戰結束后,英國就發生了一次世界 “聞名”的公害事件——倫敦煙霧事件。它是在1952年12月5-8日因為煤和石油燃燒排放的污染物而造成的大氣污染事件,導致4000多人死亡。
美國的情況比英國更具代表性。一戰之前,美國國內曾發生過一次非常著名的事關環保問題的大辯論,這便是1905-1913年發生在加利福尼亞州的赫奇赫奇爭論。它是一次是美國人就是否在加利福尼亞州舊金山市附近的赫奇赫奇山谷修建水庫一事而展開的激烈辯論。爭論主要在資源保護主義(Conservation)和自然保護主義(Preservation)兩種力量之間進行。前者以吉福德·平肖(Gifford Pinchot)等官方人士和專家為主,主張為了使用而保護,強調“科學使用”,以減緩有限自然資源的枯竭;后者則以約翰·繆爾(John Muir)等民間有識之士和自然愛好者為主,提倡對自然的保護應盡量保持其原貌,強調自然具有獨立于人類而存在的審美價值和道德意義。雙方通過各種報刊雜志進行公開大范圍的辯論,乃至在國會上雙方也都發生了激烈爭論,該爭論最終以前者的勝利而告終。1913年12月,眾議院和參議院先后通過了《瑞克法案》,舊金山市最終根據《瑞克法案》,以供應生活用水為名,取得了在赫奇赫奇山谷修建水壩的權利。[5]盡管自然保護主義者依然強烈反對在此修建水壩,但山谷最終未能逃脫被破壞的命運,成為“一片證實了人的昏庸創造的不毛之地”[6]。由此足見此時期政府和相當多居民對環保問題的不夠重視。只是到了二戰后,尤其是伴隨著美國著名海洋生物學家蕾切爾·卡遜所寫的《寂靜的春天》一書在1962年出版,越來越多的包括政府官員在內的人士才對環境問題真正重視起來。據說,該書發行當天就賣了4萬冊,在全國引起來巨大的反響。贊成者有之,反對者亦有之。時任總統的肯尼迪后來也開始關注此事,指示科學咨詢委員會設立了農藥委員會。1963年,農藥委員會提出報告,贊同卡遜在書中所提出的觀點,即長期大量使用以DDT為代表的殺蟲劑會給環境造成危害,以及人類對于自然環境的傲慢與無知。1964年,美國議會通過了“聯邦殺蟲劑·殺菌劑·滅鼠劑法修正案”(FIFRA)。因此,《寂靜的春天》被稱為“改變了美國的書”之一。[7]該書也被稱為現代環保思想的開端。受此影響,1970年4月22日,大約有2000萬美國人走上街頭,舉行了聲勢浩大的游行示威,藉此表達他們對美國環境的關注和不滿。這成了現代環保運動的開端。后來,4月22日便成為全世界的“地球日”。美國政府則在1970年12月2日成立環保局。此外,聯合國則于1972年6月12日在斯德哥爾摩召開了“人類環境大會”,并由各國簽署了“人類環境宣言”,開始了環境保護事業。由是觀之,世界范圍內真正重視環保問題是從20世紀60年代中后期才開始的。作為國際大家庭中的一員,在國際環保氛圍比較淡薄的背景下,雖然日本國內已經發生了多次嚴重的公害事件,但日本政府并未引起足夠高的重視,也就沒有采取得力的解決措施。
1868年到20世紀初,在國際政治舞臺上,西方歐美資本主義國家主宰了整個世界,這些國家從本國利益出發,按照自己的實力在整個世界范圍內角逐更多的權益。處于這樣一種不利國際環境中的日本,本已閉關鎖國多年,但在美國軍艦的大炮面前,不得不把國門向西方世界開放。這便是著名的佩里叩關事件。此時的日本,如果在發展的過程中不加注意,日本便很可能成為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殖民地或者半殖民地,成為西方國家的附庸。在這樣一種險惡環境中生存的日本,只有集中精力發展經濟,增強本國的經濟和軍事實力,才能避免成為西方列強的蠶食的對象,舍此別無選擇。所以,日本國內便有了明治維新期間的“殖產興業”、“富國強兵”、“文明開化”的革新宗旨。事實證明,日本政府的這些舉措的確增強了本國的經濟軍事實力,保障了本國的安全,也使得日本最終沒有像中國一樣淪落為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附庸。不僅如此,日本奮起直追,最終在20世紀初擠進了世界資本主義強國之林,與其他資本主義列強共同掀起了瓜分世界的狂潮。當然,這種成就的取得是以日本國內出現公害為代價的。此時的的足尾礦毒,危害之大,影響之遠,實屬罕見。足尾銅礦位于東京附近的群馬縣境內,1885年轉由古河氏財閥經營后產量大幅度增加,由于在精煉時會產生大量對人體有害的二氧化硫和重金屬粉塵,所以伴隨著產量的增加,污染亦隨之增加。排放的廢氣污染大氣,造成周圍樹木枯死;大量的廢水排入河道,造成人畜中毒。此外,為了提供煉銅所需燃料而大肆砍伐樹木,致使森林消失和水土流失,進而導致周圍農田板結化,產量降低,引起來一系列連鎖反應。多次暴雨洪水造成廢水頻繁外瀉擴大了受災范圍,使得該地區出生率急劇下降,死亡率迅速提升。嚴重的礦毒激起當地居民的強烈反抗,多次發生由當地出生的國會議員田中正造領導的請愿示威活動,但都無果而終。1899年,抗議運動在川俁遭到軍警鎮壓,并以暴亂罪起訴部分抗議群眾。1901年,田中正造苦于無力回天,便以死抗爭,手執訴狀,沖向天皇的馬車。此舉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喚起了民眾和輿論的關注,政府被迫同意改造該地區環境,但該礦直到1973年才關閉,污染的影響仍在延續。[8]
一戰結束后的日本,雖然躋身戰勝國行列,但實力還遠遠不能跟英法美相媲美。為了在列強紛爭的世界里攫取更多的權益,日本很快就走上了擴軍備戰的道路,環境保護自然會讓位于經濟發展,自然要服從于增強本國實力的目標。二戰結束后,日本因為是戰敗國家,所以不得不接受美英的聯合占領,事實上則是處于美國的單獨占領下。隨著冷戰的很快發生,美國對日本的占領政策發生了根本性轉變,從占領之處的壓制政策轉變為積極扶植的政策。日本的吉田茂政府和后來的池田勇人政府都把發展經濟當做頭等大事,尤其是池田內閣制定了“國民收入倍增計劃”,推行傾斜生產方式,重點扶植日本的鋼鐵、化工、石油等產業。在不到30年的時間里,日本便從戰敗初瀕臨破產的境地中轉危為安,成為世界排名第二的工業大國。與此同時,這也是日本公害頻頻發生的時期。前文提過的四日哮喘、水俁病、痛痛病、米糠油事件等四大公害,均發生在此時期。這與日本過分強調經濟增長、追求增強實力的急功近利目標休戚相關。
當然,作為一個影響深遠、危害嚴重的問題,日本環境公害的產生,還有其他多種因素,比如工業區的高度集中,人口和工業企業絕大部分密集于太平洋沿岸工業地帶,全國70%的人口也都集中在這個地區;[9]日本特有的政黨、官僚和企業三位一體的體制保證了經濟快速發展,但對公害惡化負有不可推卸的重要責任;[10]科技導入政策導致環境問題;[11]產業結構本身不夠優化,鋼鐵、石油、化工等產業本身都是易于產生污染的。但是,國際環保氛圍不濃厚和國內片面追求經濟增長的急功近利思想是導致公害出現的關鍵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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