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撇一捺是個“人”

冬天的一個深夜，我愛人從虹橋機場回家，匆忙間將平板電腦掉在出租車里。平板電腦里有他的電話通訊錄，幾百個號碼十分要緊，更要緊的是里面裝了不少資料。他趕忙拿出發票，找到那家出租車公司，詢問的結果是：司機根本沒有看見。我忽然想起平板電腦里裝了衛星定位系統，馬上上網搜索跟蹤。屏幕上，信號一點一點往西移動，最終消失在近郊的某處。

我愛人向出租車公司要了司機的手機號碼，他與司機直接聯系。司機接了電話，還是說沒看見，他載過別的客人，或許別的客人撿了。我愛人問司機那天夜里開車經過路線，想知道后面乘客下車的地點，司機一一道來，說到信號最后消失處，司機脫口而出：那是我家。

事情似乎已見分曉，我愛人繼續與司機溝通，請求司機幫他一起尋找，若能幫他找回，他定會酬謝。他說的全是自己粗心，平板電腦對他如何重要。司機諾諾，答應查找。下午，司機打來電話，說已經找到，決定送還。我愛人欣喜若狂，沒有追問任何細節，只是連聲道謝，給了司機300元酬謝。

事情到此圓滿結束。我和兒子卻頗有微詞：畢竟他有過貪念。

一天夜里，乘出租車回家，我和司機聊起此事。他聽了對我說，你家先生是個大好人，那個司機呢，他也是個好人，有私心的人也是好人。

那個司機又給我講了一件他親身經歷的事。有一天，他的車上來一個外國人，四十多歲，會講簡單的中文。他問司機有沒有煙，司機給了他一根，老外很感激。抽完煙，經過一家超市，他叫司機停一停，他要進去買煙。他把滑雪衫和提包放在車上，走了出去。回來的時候，老外手里拿著兩包煙。一包堅持要給司機，司機只好收下。到了目的地，老外付給他兩倍車錢，說是小費。司機不愿意收，老外說，你收下了，我給你講個故事。

老外告訴他，他在上海做生意七八年了，交了不少朋友，互相信任。有一天，他外出辦事，讓出租車中途停下，他去買包煙。可是等他買煙回來，出租車開走了，他留在車上的筆記本電腦再也沒找回來。從此之后，他對出租車司機十分警惕。剛才他去買煙，心里忽然生出一個念頭，有什么理由不相信眼前這個司機呢？猶豫了一下，決定把滑雪衫和電腦包都留在車上。買完煙往回走的時候，他心里直打鼓，結果他驚喜地發現，出租車停在那里一動不動。這一刻，他對上海人的信心恢復了！老外告訴他：我學中文，老師教我寫“人”字，一撇一捺。老師告訴我，人和人要互相依靠，互相支撐，如果一撇倒下，一捺也必定倒下。最后，老外和司機成了朋友。

下車的時候，我謝謝司機給我講了那么感人的故事。生活遠比我們想象的更生動更有趣。司機對我說，你不要謝我，我這個人不是雷鋒，私心多得很，但是碰到好人，我就會好一點，碰到壞人，我就壞一點，一撇一捺，人和人之間就是這樣，你說是不是？

（洛小希薦自《文匯報》）

責編：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