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洲租房

文 _ [澳大利亞]蔡成

說到租房，我有切膚之痛。6年前剛抵達澳洲那陣兒，我在租房這事上吃足了閉門羹。到悉尼的頭三個月，我們全家（女兒當時還在妻子的肚子里）借住在親友家。女兒出生后，我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找個獨門獨戶的住房。

本想有錢能使鬼推磨，孰料這條真理在澳洲嚴重失效。我和妻子輾轉多家房屋租賃中介，聽說我們剛來澳洲，沒正兒八經的工作，連澳洲駕駛證都沒有，他們一致用個“sorry”就將我們打發出門。在房屋租賃上，澳大利亞99%的房屋出租不是房主親自出馬，而是由地產中介公司代勞。房主把房子扔給中介公司，定價、招租、租客評估、租金收取、房屋維修等一條龍服務，均由地產中介包辦。想租房，唯一的途徑就是跟中介打交道，中介這關過不了，想租房子，哼，沒門！在澳洲，駕駛證等同于身份證，沒駕駛證，也就等同于身份不明人士（展示中國護照當然能證明自己非“三無人員”，但異國的護照同樣能證明你隨時有撒腿開溜逃出澳洲的潛在可能性）。無穩定的正經工作就更讓中介擔驚受怕了，萬一租客住進去卻窮得交不出房租，中介怎么向房主交代？

弄明白澳洲租房的條條框框后，中國人的小聰明勁兒被我充分發揮出來了。你們擔心沒錢強行住屋是不，那我一次性交足半年房租成不成？對了，澳洲租賃市場還有個行規，以半年為一個合同期，半年后就有可能升或降房租。說降，基本沒戲，因澳洲聯邦政府嚴控開發商的利潤，暴利開發地產是絕不允許發生的，這就導致重利的商人對房地產業提不起熱情，也直接導致房地產租與售都始終處于嚴重供不應求的局面。

我萬萬沒料到，中介對一次性交納半年房租竟然也不感興趣，絲毫沒有收獲飛來橫財的激動心情。其他人租房都是按星期交納租金，我一下塞你好幾千澳元你居然還翹尾巴，讓我好生不爽。由此可知，“財大”在澳洲也別想“氣粗”，夾起尾巴乖乖做人吧。不過，在好話說盡的前提下，提前預付所有租金的“發明創造”還是讓中介有所動搖，按章程辦事，中介指出，只要我找到兩個具有澳洲公民身份的證人或一個擁有澳洲總督頒發的“太平紳士”身份的人為我們擔保，我就可能成為一名光榮的租客。

事情最終得到圓滿解決，我們一家三口住進了兩室一廳的小公寓，一住兩年多，租金從190澳元一路漲到260澳元，當租金即將邁向285澳元時，我們成了一幢兩層小樓的主人。聽說我們是因為買了房子而提出退房的，中介由衷贊嘆：“你們中國人真有錢！”土生土長的澳洲人真是見識短啊，其實咱中國人有錢沒錢都有買房當家做主的無限積極性，這與許多西方人樂于當幾十年租客而不愿為銀行效犬馬之勞截然不同。

搬新家那天，坦白講我很有些阿Q似的暗自得意，我如今也“闊”了，再也不受租房的委屈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僅僅3年，我又踏上尋房求租的路，因為我們要搬到戈斯福德去。

我的如意算盤是這樣的，至少先找處屋檐安頓半年，邊熟悉環境，邊尋尋覓覓，一旦發現既有投資前景又有生活情調的房產就出手，讓自己成為它的主人。戈斯福德雖是澳洲中央海岸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號稱新南威爾士州第三大城市，但比起人口達到700多萬的悉尼來嬌小得慘不忍睹，只有14萬人。人口如此之少，房價自然沒法騰飛，所以這個距離悉尼僅僅個把小時車程的寶地，30萬澳元竟能買到獨棟山林別墅（臨水別墅價位翻番），的確吸引人。

一切按部就班操作，網上找房子，實地考察，跟中介要申請表……申請表也算是澳洲國情吧，只要有求于人，哪怕女兒入讀幼兒園，也要填寫四五頁的表格，表格內容劃分之細讓人嘆為觀止：夫妻兩人各自的姓名、年齡、性別、國籍、出生國家、第一語言、工作崗位（現在的和以前的都要填寫）、收入、身體狀況、是否養寵物、緊急情況下的其他聯系人資料、護照號碼、駕駛證號碼、住址（包括現在的和以前的，分別是哪個中介公司為你服務）、兩名證明人詳細資料、是否有犯罪記錄、是否抽煙酗酒、搬家原因……光填寫了還不行，還得提供各類復印件，比如租房表格就得另外補充銀行流水單據復印件一份，煤氣水電或電話費最新收據復印件一份……我對表格沒感情，每逢填表就暗自罵罵咧咧，但無可奈何不得不入鄉隨俗。為了加快速度完成任務，我故伎重施，在申請表上自作主張將按周支付租金改為半年一次性支付，并附上自有悉尼房產的復印件。

走馬觀花看了十來處房子，明明白白看到每次都是大隊人馬光臨，也親眼見到其中不少人向中介索取了申請表。此處和澳洲其他地方一樣，都是房源少，但潛在租客數目翻倍。但很快我發現了問題：明明一個月前就招租的房屋，一個月之后還掛在網上招租，顯然還沒成交。另一點令我奇怪的是，我只看中3處房子，填寫3份申請表，意外的是3家不同的中介先后打電話向我報喜，稱愿把房屋租給我們，卻又一致表示歡迎我按周結算租金，不用過于積極提前交租。

在與中介正式簽合同時，我和盤托出心底的疑惑。中介給我的解答是：首先，不是出租屋無人問津，而是不能隨意出租，因為既然受了房東委托就得負責到底，沒找到100%值得信賴的租客前，絕不能輕易批準求租申請。租客在澳洲如不交納房租，中介和房東都無權動用武力驅趕人家出門，請神容易送神難，唯一合法途徑是打官司，而打官司在幾乎所有資本主義國家簡直比尋求真理還難，短則三年五載，長則十年八年，等官司贏了，警察幫你趕走了無賴租客，房子可能已是廢墟，成了不適合人類居住的狗窩。其次，中國人都有錢，租房也罷買房也罷，付錢都爽快。聽了這夸獎，我情不自禁地笑了。這些年原本一窮二白的中國成了外人眼中的暴發戶國家，而大量移民海外的富豪和權貴讓異國人士爭先恐后給所有中國人貼上了“不缺錢”的標簽。實際上海外移民里中國人更多的等同于貧下中農，多數人干著最苦最累收入低微的活，也并非是他們在自覺培養中華民族在異國的總體好感，而是他們即便在國內有當“老賴”的前科，一入他鄉也會在行動上謹小慎微起來。我始終相信不是人一加入異國就生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宗教自覺性，而是因為法制環境的造化。

6月23日，老皇歷告訴我，宜搬家安床。這一天我將入住戈斯福德臨水的公寓，替詩人海子實現他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美夢。不過有點細節很值得補充，盡管中國人有值得信任的美譽，但3家中介公司按照常規都曾給以前聘用我的老板和下一個工作崗位的新老板打電話核實我填寫的資料，還與我3年前租房的中介聯系，確認我以前租房子的記錄。看來，在澳洲一旦有“污點”，一輩子在這方土地上都沒法暢通無阻。因為，哪怕是日常生活，也有人隨時可能會去檢驗你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