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
2010年末,美國《外交政策》雜志公布了該年度的“全球百大思想家”的排名,中國央行行長周小川緊跟美國總統奧巴馬位居第四,壓過排名第五的美聯儲主席伯克南。對于周小川的入選,給出的理由是“掌握著世界經濟的命脈,對世界經濟的穩定非常重要”。
這一年,美國金融危機的陰云尚未散去,歐債危機卻已悄然襲來。當歐債危機依然愈演愈烈,2011年9月,遠在東亞的中國,溫州“眼鏡大王”胡福林出國躲債更拉開了溫州老板“跑路”的大幕。直至今日溫州老板“跑路”后所隱藏的民間借貸危機和融資體系問題的解決前景依然不是很明朗。
而承擔這一切的不僅僅是周小川帶領的中國人民銀行,更是民間金融大潮中的金融家楊嘉興們。溫州,這個“人人敢為人先”的地方將周小川和楊嘉興們連在了一起。
曾經有人戲言,掌握著2.6萬億美元(2010年)外匯儲備的周小川在國外更是“呼風喚雨”,他的一舉一動時時刻刻都影響著國際市場的變動。但不知道這位戲言家是否明白,周小川的言行對于國內的影響更是不容忽視。
當“跑路”事件最終以啟動溫州金融綜合改革試驗區為解決辦法時,周小川就在溫州。值得央行行長出現的場合絕對是重要的時刻。2011年,“跑路”已經成為了中國經濟發展前沿溫州的代名詞,而距離溫州只要幾個小時車程的東陽市,曾經的東陽億萬富姐吳英正在接受第二次審判。中小企業現狀和民間融資正在逐漸影響著正常的金融體系。中國的金融改革面臨著又一次的艱難選擇。
從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起開始涉足金融行業的周小川說過,多數央行的政策工具,都存在兩難,因為這個經濟體首先就有不同的利益主體,你想使手里少數幾項貨幣政策的工具,滿足所有不同利益群體的要求,是很困難的。
金融政策的決策者身負改革的壓力,金融政策的執行者同樣背負著歷史的重任。在周小川帶領著央行為中國的金融界改革廢寢忘食的時候,一群民間的金融家們更要為此艱難地抉擇,因為他們不知道舵到底會導向哪里,但槳在水中就不能不劃。
周小川們掌握著金融改革的方向,而一點點試錯的是那些民間的金融家。在這些民間金融家中有一個叫楊嘉興的人,他是溫州民間金融改革的第一人。1986年,楊嘉興開辦了新中國第一家股份制私營銀行——溫州鹿城城市信用社。就在次年,《紐約時報》撰文點評,在溫州,中國國營銀行的壟斷地位被打破了。
彼時,中國已經陸續成立了農業、中國、建設、工商四家國有專業銀行,中國人民銀行則是唯一以金融管理為職責的中央銀行。當時四大專業銀行的主要貸款對象是國有企業,個體私營企業很難從銀行得到貸款支持。民間辦銀行,仍然是草木皆兵的事情。因為個人企業發展的需要,楊嘉興一邊經商一邊密切關注著金融行業的變化。
時間到1986年8月,全國金融體制改革試點城市座談會在北京召開,會議決定把溫州列為金融體制改革12個試點城市之一,楊嘉興覺得向金融業進發的時刻到了。在溫州市鹿城區原區委書記的支持下,楊嘉興的鹿城城市信用社開業了。
此時的周小川尚未進入銀行界。但這之前,他已經進行著經濟體制改革的政策分析及許多經濟課題研究。從1986年11月至1991年9月,周小川任國家經濟體制改革委員會委員,期間1986年至1987年任國務院體改方案領導小組成員,兼任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所副所長,1986年至1989年任對外經濟貿易部部長助理。他經歷并見證了中國金融改革的艱辛歷程。
周小川與金融的淵源始于他的父母,他們長期在工業部門從事經濟工作。受父母的影響,周小川從小對經濟問題產生了興趣。在以后的仕途中,他歷任中國銀行常務董事、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中國建設銀行行長、中國證監會主席,2003年3月在十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上被任命為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同年被任命為中國人民銀行貨幣政策委員會主席。2008年3月周小川再一次被任命為中國人民銀行行長。
幾乎從進入金融業開始,周小川就一直在銀行這個最主要的金融機構中工作。在周小川任中國人民銀行行長期間,2005年國家發布了“非公經濟36條”,即《關于鼓勵支持和引導個體私營等非公有制經濟發展的若干意見》提到,要“加大信貸支持力度”和“拓寬直接融資渠道”。2010年又發布“新非公經濟36條”,明確提出了民間資本可以進入的行業領域包括金融、交通、基礎設施、保障住房等。就在周小川再一次被任命為中國人民銀行行長的那一年,溫州的楊嘉興聽到這樣一個消息:中國銀監會、中國人民銀行聯合下發《關于小額貸款公司試點的指導意見》,允許開辦小額貸款公司。
金融改革在對與錯的交叉中一步步進行著,金融政策的開開合合也讓楊嘉興們不得不在金融行業中時進時出。1995年,當楊嘉興的溫州鹿城城市信用社風風火火地運行了將近十年之后,楊嘉興選擇了轉讓信用社股份,告別從事十年的金融業。因為彼時,我國的城市信用社已經迅速發展,但管理不規范、不良資產比例高等問題令城市信用社的經營形成了很大的金融風險。為加強抗風險能力,國家要組建比較大的金融機構進行統一管理。1998年12月,溫州市商業銀行成立,楊嘉興的城市信用社成為其中的一部分,后更名為溫州銀行。
回憶那段時間,楊嘉興說,要自己當改革的先鋒隊、敢死隊都愿意,但他不愿意當替死鬼,“經營的風險是我自己的事,但如果政策改變,給我的罪名可能就是擾亂金融秩序”。
之后,楊嘉興退出金融業,開始做貿易公司,從事臺塑環保紙張的代理經營,但當金融政策放松,他又重新回到了金融行業,開辦了一家資產管理咨詢公司。而他經歷的溫州金融改革的風風雨雨也在溫州設立金融綜合改革實驗區的那一刻,被人們重新提了起來。
沒有政府政策的放松與改革,民間資本很可能只有在地下滋長,長時間的不見陽光,必然滋生有毒的細菌。經濟改革就像嬰兒的降生,總是伴隨著陣痛,這種痛磨礪的不僅是政策的決策者,更是經歷著風浪的民間金融家們。
再回憶楊嘉興曾經的城市信用社,央視的一個紀錄片中這樣說,“這是溫州民間資本第一次進入正規的金融領地……他們為個體私營企業提供了新的融資渠道,取代了部分民間借貸,促進社會融資轉向良性循環的軌道”。雖然最終沒能逃脫合并的命運,但最終歷史還了他們一個還算公平的評價。花甲之年的楊嘉興大概有了稍許的安慰。
而此時,同樣已過花甲的周小川依然在為中國的金融改革開辟著新的探索。民間資本受限引發了溫州的民間金融危機。部分中小企業出現了資金鏈斷裂和企業主出走的現象,對當地的經濟和社會穩定造成了影響。
這次,溫州的改革方案明確指出要加快發展新型金融組織:鼓勵和支持民間資金參與地方金融機構改革,依法發起設立或參股村鎮銀行、貸款公司、農村資金互助社等新型金融組織。符合條件的小額貸款公司可改制為村鎮銀行。
而溫州曾經出現過多種形式的金融機構——農委批的農村合作基金會,體改辦批的民融服務社,還有資金調劑服務社、經濟服務社部、融資辦事處。不知道這次新型的金融組織又會存在多久,因為人們怕的是金融改革失去動力。無論如何,舵已經指向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方向,水中的槳會劃向哪里?楊嘉興們將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