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大劫案:寧浩進化史

卓琳

五一小長假，看《黃金大劫案》的上午場，自從周星馳退休后，好一陣子沒看過這么有趣的華語電影了，猶記得影片中出現了一個感人場景——我是指如果我是片中客串警察的寧浩導演，我一定會被眼前情景給感動到。跟絕大多數中國影院一樣，燈一亮，觀眾都要起身離席，但演職員字幕里還夾有畫面內容，幾乎所有人都站著看完了，有的在銀幕前、有的在走道階梯上。等電影交代完人物命運，直到出現那個大大的“終”字。

從宣傳，到上映，到被感染，莫名地想到一部賀歲片《梅蘭芳》里的臺詞：你的時代到了。這個你，是指寧浩。

說一說看《黃金大劫案》的現場感受。看的廳是大廳，剛開始的時候，有點跟不上，沒有完全投入到電影中。后來就隨著劇情，融入到寧浩創造的世界中去了。要是換做其他功力淺的導演，我想我早就“尿遁”了，《黃》是我為數不多舍不得上廁所的影片之一。

我這人有一毛病，就是總懷疑自己的幽默感。所以每每看喜劇電影的時候我總喜歡偷偷觀察觀眾的反應。據我觀察，其他的觀眾剛開始的時候也是有種距離感，還都板著，笑聲不多，稀稀疏疏有幾個笑聲。隨著觀眾慢慢入戲，大家都軟了下來，笑聲增多，幽默細胞被激發，笑得忘我，最后笑到肆無忌憚。原本以為女生喜歡甜蜜的浪漫的陽光的喜劇，不太喜歡黑色幽默的東西，但今天全大廳笑得最狂最囂張的卻是幾個女生。寧浩，你真牛！

東北屌絲的青春歲月

這是一部關于成長的故事。寧浩說，“我想在電影里表現，生活中除了欲望，還有更重要的信仰。”欲望，一直是寧浩作品鋪陳和戲謔的對象。《瘋狂的石頭》圍繞一塊價值連城的翡翠的“守”與“盜”展開，到了《黃金大劫案》，寧浩直接把它寫進了大標題。

青春期是有爆發力的，青春期是美好的，但青春期也是短暫的。“瘋狂系列”基本可以看做寧浩電影青春期的荷爾蒙爆發，肆無忌憚，在遵紀守法尺度下盡可能混不吝，盡可能多的打擦邊球，這也帶給觀眾相當觀影快感的主要原因。這種安全的快感，我后來只在郭德綱相聲里找到過類似感覺。

與“瘋狂系列”相比，《黃金大劫案》的情節要簡單許多，沒有錯綜復雜的交叉敘述，一條線走到底；而它又更復雜一些，情感戲份比重增加，癲狂的殼子里塞了一些動人的淚點。

主人公小東北是個實打實的屌絲，一無所有，能販賣的只有自己的機靈勁。草根設定，于是再次和我們站到一個行列，像我們一樣曾經渾渾噩噩，在人生一籌莫展的時刻，被動地進入命運的機關。他的身上，有看得見的怯懦，有令人甚至令自己厭惡的缺點，而他終究是善良的，善良是年輕人最美麗的品格。謀生不易，混世艱難，很多人從年少的理想主義逐漸過渡到冷酷的現實主義，與不公、骯臟、丑陋水乳交融，并主動或無意識地將這些繼續傳遞下去。小東北對自己的救贖，失去了所有，但重新喚回了那些失去的美好，對于我們，在這個“毒物”橫行的時代，小東北是一個人格鏡像，就算沒有勇氣和能力主動執行正義，也不能和惡相隨，成為惡的傳播者和得利者。

一場關于黃金的追逐，到頭來其實是小東北的青春往事。黃金呢？謎案呢？像賣拐一樣忽悠人？不是。黃金在，謎也在。故事背景設置在有點年頭的過去，影子里反射的全是和現實照應的訴求，聯系到寧浩這幾年的際遇，他對“得”和“失”的感受一定格外深刻。這幾年很重要，用甘苦自知來簡單地概括所經歷的人生況味，怕是不夠，當事人難免在電影里露點馬腳，小東北到頭來一無所有，有著如青春、高潮、別離之后的落寞和傷感。但這一切又根本不重要，因為小東北的故事，首先是有趣的，帶給人的，更多是歡樂的撫慰和真誠的感召。

小東北與父親的情節，下的是親情的料；與白富美的故事，下的是愛情的料。搭的是東北火鍋，熱氣騰騰，一鍋亂燉，總有受用的地方，刺到心底的某個癢處和眼里的淚腺，基本沒有冷場的地方，在稍顯過火的情節與赤裸裸的抒情間交叉游走。屌絲與白富美，革命黨與日本人，聽起來都不新鮮，但同樣的料，得看誰是主廚。

有生命力的潛力股

再說一說寧浩和蓋里奇的關系。有人說寧浩是盜版蓋里奇，有人說他是蓋里奇的徒弟，還有人說寧浩是山寨版的蓋里奇，等等等等，總之對寧浩不以為然，無非就是臉皮厚點，無恥點么，沒啥了不起。

我要說的是：我呸！你要是沒兩把刷子，就是蓋里奇手把手的把獨家秘笈交給你，你拍出來的也是一垃圾。蓋導在拍完《兩桿大煙槍》，《偷搶拐騙》兩大巨作之后，《搖滾黑幫》，《左輪手槍》一系列被罵得狗血淋頭，兩部《福爾摩斯》也是不溫不火。寧浩似乎也是如此，《瘋狂的石頭》，《瘋狂的賽車》過后的《黃金大劫案》被罵為爛片，嘲諷之聲不絕于耳。但是，筆者卻完全不以為然，竊認為上述諸片皆為佳作，當然或許是內心中的“痞子情懷”再次作祟。

表現形式是個殼，內容才是魂。牛逼的東西在于內容，而不是形式。先別管它長的像蓋里奇，像昆汀，像撒布，先吃到肚子里，只要有營養，就是東西。《黃金大劫案》是一碗兒胡辣湯，好喝樸實，也沒有太多條理邏輯深義，經不起推敲和解讀，但是它真是我的菜。至于太較真的人，還是拜拜您內，對自己好一點，還是繞行吧，何苦呢。“不是同一黨，別上一條船”。

如果說《無人區》講的是人性從黑暗轉向光明的故事，那么《黃金大劫案》就是對人性主題的延伸和思考，對寧浩來說，這是一部告別青春，即將步入自己成熟的“黃金年代”的轉型作品。

對觀眾來說，《黃金大劫案》只是一個結果，但對寧浩來說，應該是一個仍在成長進行中的過程。《瘋狂》系列對寧浩來說，只能讓他停留在電影工匠層面，顯然寧浩要有更大的野心和追求。

無論好萊塢還是歐洲，一個導演從風格到主流的成長，類似蓋里奇這樣善于思考的有才華的案例不鮮見。

嚴格意義上，過去二十多年中國內地還未有一個導演從作品成長角度，可以類比好萊塢主流電影。

寧浩是最接近的一個。

拿寧浩跟蓋里奇比，是我的一廂情愿。

但人生如戲，一輩子就是一場馬拉松，跟所有的長跑一樣，除了自己，其實沒有其他對手。

無論《黃金大劫案》如何被人評說，這部青春成長史在寧浩個人的成長歷程中，已經寫下了重重一筆。

這一筆，是寧浩邁出下一步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