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朗德：歐洲政治新風向

文/儲昭根

奧朗德：歐洲政治新風向

Hollande: Signaling a Shift to Left

文/儲昭根

老人手 新面孔

以“改變，就是現在”為口號的奧朗德成為繼密特朗之后17年迎來的首位左翼社會黨總統，而前總統薩科齊成為第11個因歐債危機下臺的歐洲領導人。

性格溫和的奧朗德在國際政壇上并不知名，但在法國可謂是家喻戶曉的政治人物。奧朗德1954年出生于法國西北部城市魯昂的一個中產階級家庭，父親是名醫生，母親是工人。和法國其他政治人物一樣，他曾在法國多家精英學校學習：法國高等商學院、巴黎政治學院以及國立行政學院，專攻經濟和法律。他從政經驗豐富，25歲開始跟隨密特朗，27歲在 密特朗成為法國總統后，任總統府經濟顧問，34歲當選國會議員，還曾擔任市長和省議會主席職位。從1997年至2008年，奧朗德擔任法國最大反對黨社會 黨第一書記，時間長達11年之久，是社會黨任期最長的第一書記，是左翼政壇元老級人物。

2011年10月16日，奧朗德贏得黨內初選，成為法國社會黨2012年總統大選候選人。2012年4月22日，奧朗德獲得最高支持率，擊敗其他的八名候選人，同薩科齊一齊勝出，進入第二輪投票選舉。競選中，代表左翼陣營的奧朗德主張尋求變革，恢復法國人對政治行動和公共道德的信心，回應選民有關失業、購買力、安全等一系列問題的擔憂，并承諾將引導歐洲重返加速增長和擴大就業的道路；而代表右翼保守勢力的薩科齊主打緊縮、增稅和保護主義牌，提出“守衛法國價值觀”，構建“更強大法國”以保護法國國民。左翼的社會黨總統候選人奧朗德從去年起就開始了漫長的選戰征程，而直至今日，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口號似乎是：“你們想讓薩科齊再干五年嗎？”有分析指，右翼的人民運動聯盟總統候選人薩科齊目前碰到的最大麻煩是，奧朗德成功讓大選變成民眾對其去留的抉擇。

薩科齊：這幾年不容易

現年57歲匈牙利裔的薩科齊20歲時就踏入政壇，28歲當選塞納－那伊市市長，34歲時成為國會議員。從1993年開始，薩科齊先后在法國各屆政府中出任預算部長、內務部長和財政部長。2007年，薩科齊作為人民運動聯盟領導人當選法國總統，是法國政壇的右翼代表。

2007年的上一次法國大選中，薩科齊依靠“思變”主題脫穎而出。上臺之初，薩科齊提出要給法國人帶來一個創新的、有活力的法國，還許諾將失業率控制在5%以下。薩科齊2007年當選總統后民眾一度對他的期望很高，在隨后的立法選舉中人民運動聯盟一舉獲得多數席位，薩科齊成為強勢總統。

薩科齊素以“小拿破侖”著稱，致力于打造“強大法國”的形象，試圖通過提高法國的國際地位和影響力。薩科齊在2008年9月15日金融危機正式爆發后，歐美領導人在華盛頓的聚首對穩定全球金融局勢起到了關鍵作用；最初的峰會提議正是來自作為時任歐盟輪值主席國法國總統的薩科齊。三年后，當法國成為二十國集團（G20）輪值主席國時，其又在一年內連續主辦八國集團（G8）首腦峰會和G20首腦峰會，力求達成一項把歐元區從債務危機中解救出來的宏偉計劃，只是最終未能如愿。他還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份額改革和日本地震等事件上高調提出法國的見解。此外，薩科齊還在一些所謂法國“傳統勢力范圍”內積極行動。如2011年帶頭強力介入利比亞內戰，成為推翻卡扎菲政權的主要外國勢力。這為薩科齊在國內各階層和政治勢力當中賺得不少形象分。

在內政方面，盡管在執政和個人風格方面失誤連連，薩科齊還是在法國越來越難以適應全球化激烈競爭的現行經濟體制方面，做了相當多的改革。據統計，改革項目多達931項，其中包括退休、失業以及設立稅收上限、彌補巨大的養老金赤字的是養老金改革等多項旨在提高法國經濟競爭力的改革；也包括限制移民、限制伊斯蘭教(如禁止在公共場合戴合罩頭巾)等多個敏感領域的改革。從對法國社會的研究來看，這些改革有的產生了正面效應，但更多的卻是引發嚴重爭議，甚至分裂輿論。歷史學家們也承認，薩科齊成功地做了一些有益的政治體制改革。如他主持修改了憲法，使總統任期不得超過兩任，這是一個重要的進步。

天有不測風云，準備大干一場的薩科齊上任剛滿一年便遭遇2008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的“晴空霹靂” 和隨之而來的歐債危機。法國經濟飽受困擾，法國傳統社會模式和經濟增長模式遭受嚴重沖擊。薩科齊5年任期中，法國大部分時間都在與金融危機作斗爭。特別是今年1月，信用評級機構標準普爾將法國的主權信用評級由3A下調為2A+。薩科齊在任五年，正好遭遇最嚴重的金融危機和歐債危機，奧朗德可以把薩科齊當做一個“最理想的罪人”，這些都成了奧朗德攻擊薩科齊的“彈藥”。奧朗德甚至稱，法國主權評級被降級是“總統的失誤，而非法國這個國家的問題”。

正是因為如此，英國《每日郵報》評論認為，薩科齊曾經因為作出正確的承諾而被推上總統寶座，但是在任時卻不斷犯錯。他曾被稱為新一代的拿破侖，但他的總統任期卻充斥著金錢和娛樂，與人民日益疏遠，此番遭遇滑鐵盧是不可避免的。

代表左翼陣營的奧朗德主張尋求變革，恢復法國人對政治行動和公共道德的信心，回應選民有關失業、購買力、安全等一系列問題的擔憂，并承諾將引導歐洲重返加速增長和擴大就業的道路。

一名奧朗德的支持者手持鮮花，身穿印有奧朗德的頭像的T恤。（圖/IC）

“反薩科齊”成就奧朗德

薩科齊內政外交的“政績”大多被其引起更大爭議的對內對外政策和其個人執政風格沖刷得一干二凈。對薩科齊個人的反感往往集中在其種種生活細節之中：作風奢靡的薩科齊被稱為“富人總統”，沒有慎重對待選民賦予的權力。2007年慶祝自己成功當選總統時，他在富豪常去的“富蓋飯店”招待了法國最富有階層，還從一位富豪那里借了一艘游艇，帶著全家去度假。這與他競選時打出的“人民總統”的口號不相符。薩科齊還給自己加薪。他上臺不久后把自己的工資增加了140%，使自己的年收入超過30萬英鎊。此外，他還被曝用公款為自己交物業費滯納金。他的作風也有失總統的風度，對拒絕與他握手的民眾大喊“滾開，傻瓜”。上臺數月就宣布離婚，離婚數周后就與現任妻子布魯尼高調約會、再婚……，薩科齊在位時曾誓言要領法國成為一個“無可指責”的共和國，但是他卻讓自己還是學生的兒子競選最大商業區拉臺芳斯公共管理機構委員會主席一職。他親自任命法國電視臺主席，更是被法國媒體批評最多，被視為法國民主的一個嚴重倒退。

不僅如此，在競選期間，薩科齊還一直無法擺脫政治獻金丑聞的困擾。他相繼被質疑在2007年接受歐萊雅集團繼承人貝當古以及利比亞前領導人卡扎菲的競選捐款。目前被關押在突尼斯的利比亞前總理馬哈茂迪5月3日通過律師發表聲明，證實卡扎菲當局曾向薩科齊2007年參選總統提供5000萬歐元的資助。

從薩科齊五年的經濟狀況與政策上看，薩科齊改革的效應也沒有顯現特別的積極效果對富人階層比較照顧，實施的右翼財政政策(例如給富人減稅)、以及某種帶有“準種族主義”色彩的少數族裔政策，被認為是薩科齊總統任期內“最大的戰役”的養老金改革受到工會和法國公眾的激烈反對，長時間的港口和煉油廠罷工甚至還一度導致法國的燃料供應受到嚴重破壞。而提高就業率、改善福利等承諾卻都無法兌現，對中下層選民的關注卻不夠。加上薩科齊主張與美國建立“深厚、真誠、堅定”的伙伴關系，上臺后則高調重返北約軍事指揮系統、在中東執行全面親以政策等。與美國的關系不斷升溫的同時，也全面背離了主張獨立的戴高樂主義，這也招致法國政界、知識界和外交界等部分傳統右翼人士的非議。因此，《衛報》稱，薩科齊表現出來的只有瘋狂的“超級總統”風格，政策反反復復，相互矛盾，為了權力見風使舵。

奧朗德準確地抓住選民心理，在競選活動中一直突出自己的主線――反對薩科齊，“我，成為總統后……不會成為薩科齊那樣‘不正常’的總統”，盡管他本人也沒有太多切實可行的政策主張。（圖/IC）

更為關鍵的是，在薩科齊治下的五年，法國經濟增長過低、外貿逆差過大、公共債務過重等經濟上的嚴重問題基本沒有得到改善，法國民眾的購買力也一直呈下降趨勢。法國公共債務目前高達1.7萬億歐元、經濟增長幾乎為零，失業率從2007年薩科齊上臺時的7%上升到2012年的將近10%，失業人數創下12年來的最高紀錄。貿易逆差創下紀錄高位，2011年的貿易逆差總額達到了696億歐元。國際三大信用評級機構中的兩家都對法國的主權信用作出了負面評價，銀行業岌岌可危。民眾生活水平下降，社會治安也越來越差。而在歐債危機肆虐歐元區的背景下，法國民眾對本國國際地位和影響力的關注程度遠低于法國自身的安全程度情況下，薩科齊苦心經營的外交領域建樹已難以成為其成功連任的“殺手锏”。從無限風光到跌落到谷底便成為薩科齊的宿命！

正是因為如此，法國社會在2012年大選前夕彌漫著一股“反薩科齊情緒”。 距離法國總統大選第一輪投票前3天（4月19日），繼曾是薩科齊“良師益友”的法國前總統希拉克宣布支持社會黨參選人奧朗德后，前城市規劃部長阿瑪拉、前扶貧高級專員希爾斯、平等機會初級部長貝加，以及前文化部長阿伊阿貢等多名曾跟隨薩科齊或希拉克工作的前官員亦相繼“倒戈”。這樣，在4月22日舉行的第一輪投票中，奧朗德以28.63%領先薩科齊27.18%的有效選票，進入了第二輪角逐。

薩科齊在第二輪選舉之前表現十分頑強，“斗志昂揚”地尋求挑戰，試圖上演“逆轉勝”——人們將在5月5日晚上見證一個“大出所料”的選舉結果，但他并沒有在自己力阻歐債危機的能力和對利比亞戰事中的領導力所展現出的“風暴中的勇氣船長”、“超級薩科齊”的形象上大做文章，反而將大部分精力用來爭取極右翼選民，在移民政策方面刻意右傾。這就是導致了在第一輪總統選舉中落選的弗朗索瓦-貝魯5月3日表示支持奧朗德，給了薩科齊以“沉重一擊”。貝魯在4月22日第一輪選舉中獲得9.1%的支持率。盡管薩科齊不斷向極右翼政黨國民陣線的選民拋出“橄欖枝”，但后者似乎并未領情，該黨主席瑪麗娜·勒龐拒絕支持薩科齊，僅宣布自己會在第二輪投空白票。勒龐在首輪選舉中獲得17.9%的支持率，排名第三。這樣原本已在民調中落后的薩科齊左右兩頭空！

應該看到的是，薩科齊僅一個任期就被選下臺，這在法蘭西第五共和國歷史上繼1981年中右派的德斯坦在首任總統任期結束后，被社會黨的密特朗擊敗的第二次。當時密特朗因為成功地將社會黨和法共組成左翼聯盟，力量空前壯大；而右翼的希拉克則寄望于德斯坦的失敗能夠為他打開1988年大選的大門，也沒有全力支持他。在左右夾擊下，德斯坦僅以48.24%對51.76%的劣勢功敗垂成。而志在連任的薩科齊雖然試圖高舉“強大法國”旗幟，并打造“危機總統”形象，但法國人民還是把傲慢自我、過度活躍的薩科齊和他的明星妻子卡拉·布魯尼趕出了愛麗舍宮！

歐洲的新風向

奧朗德的勝出正是反映了法國選民對當前經濟和社會現狀的不滿，渴望變革。奧朗德的當選同時也表明，作為世界第五大經濟體的法國正在“向左轉”，將給深陷危機的歐洲帶來治理新理念，也將給世界帶來重要影響。

在競選中，奧朗德提出了三大政策——提高富人稅賦、降低退休年齡、增加公眾開支。奧朗德承諾削減預算赤字，但他希望通過增稅而非削減開支實現目標。他承諾雇傭6萬新教師，這需要法國政府額外埋單200億歐元(約合1654億元人民幣)。他的反緊縮計劃會如何堅決執行，更是讓市場神經緊繃。預料奧朗德將側重稅制大改革、修訂過于樂觀的成長目標。薩科齊政府之前將退休年齡提高至62歲的改革計劃，在奧朗德上臺后料將扭轉，他也計劃提高最低工資，使得投資者擔心法國最終將負債累累。

奧朗德的新政府可能網羅幾位可靠的政壇老手，如在前總統密特朗當政時擔任總理的法比尤斯，并計劃在內閣里注入年輕的政治新血。奧朗德的經濟團隊將以前財長薩潘為首，其他成員將包括政壇和企業界領袖，以及主張以市場為導向的公務員。但是，法國現在國債繼續增加，銀行缺乏運營資本，失業率居高不下，奧朗德的計劃中似乎沒有解決這些問題的方案。

更讓歐洲心驚肉跳的是，奧朗德在競選期間一直表示，要重新考慮此前簽訂的歐洲財政契約，反對德國支持的強制財政控制措施，要把刺激經濟增長的部分加入到契約之中，并擺脫緊密合作的“默科奇”——默克爾與薩科奇嚴格的削減開支路線。

批評者則認為，他提出對“財政契約”進行重新談判，實則是對德國一貫主張的財政紀律提出挑戰，威脅到默克爾在應對歐債危機中的領導作用，奧朗德的勝利使默克爾失去了薩科齊這樣一位“忠誠的財政一攬子政策衛士”。所以有人認為，奧朗德的當選會扼殺歐元區恢復的機會，與德國立場的不同則可能導致帶動歐盟運轉的“兩駕馬車”分道揚鑣，對歐盟國家為捍衛歐元進行深層次結構性改革的意愿“構成了威脅”。因此，如果擔負著債權人與債務人的雙重角色的法國動搖，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等危機國家穩定財政的努力也會放松。法國若再成為下一個陷入麻煩的歐元區國家，歐元能否幸存將成疑問。

面對奧朗德，默克爾將不得不做出更多妥協，法國大選似乎是對默克爾的“折磨”。美國《華爾街日報》說，法國總統大選可能將為歐洲應對經濟危機開啟一個新篇章，改變一個日益由柏林主導的法德聯盟的格局。更應該看到的是，在法國大選同日舉行的希臘議會選舉中，同樣面對債務危機的希臘選民也向以緊縮開支換取援助的政黨說不，而西班牙、意大利及其他歐洲國家亦相繼爆發大型游行示威，反對政府緊縮開支。奧朗德反緊縮的提議甚至得到了歐洲央行等重量級人物的支持。許多經濟學家也認為，薩科齊和默克爾對負債累累的希臘、愛爾蘭、葡萄牙、西班牙提出的希臘式財政緊縮方案，抑制了經濟活力。防守見長、沉穩宛若“柔道手”的奧朗德當選，是否將承擔起拯救法國經濟的重任，幫助歐元區擺脫債務危機、推動歐洲經濟復蘇，進而以自己的智慧影響、改變歐洲發展與合作的新航向？

編輯：陳暢鳴 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