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記者 丁筱凈
基金能否破解電子垃圾之痛
□ 本刊記者 丁筱凈

8月25日,家長帶著孩子在北京華新綠源展廳參觀“城市礦山”模型。圖/丁筱凈
5月12日,財政部、環境保護部、國家發展改革委、工業和信息化部、稅務總局、海關總署共同發布《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基金征收使用管理辦法》(以下簡稱“辦法”),并計劃于今年下半年開始實施。
截至9月1日,第一批基金補貼企業名單已經出爐,全國43家電子垃圾處理企業榜上有名。這意味著,將來他們每處理一臺電子垃圾,就能從生產者積累的基金中獲得相應的補貼。
“基金時代”的到來會給我國電子垃圾的回收處理帶來什么?
北京華新綠源是43家獲得基金補貼的企業之一,也是北京市唯一一家進入名單的企業。
在北京以及我國大部分省市,電子垃圾的處理資質分為兩種:一是依據《電子廢物污染環境防治管理辦法》合法列入電子廢物拆解利用處置單位名錄的企業;二是國務院《廢棄電器電子產品回收處理管理條例》頒布后,通過新的標準獲得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資格。華新綠源同時擁有這兩種資質。
“華新綠源是北京發展最好的電子垃圾處理企業,也是全國電子垃圾處理行業的龍頭企業。全國的很多企業在規劃建設的時候都照著華新綠源來做。”北京市環保局污染防治處分管電子垃圾的副處長董險峰告訴《民生周刊》。
可就是這樣一家全國示范企業,對于基金時代的到來,也憂心忡忡。華新綠源市場部經理苑杰表示,“以舊換新的時候,通過國家嚴格的信息流、物流監管,消費者交回的舊家電,能夠全部流向有正規資質的電子垃圾處理企業。但在‘基金時代’,雖然國家要求將舊家電交給正規企業,實際還是回到了以舊換新之前的市場機制,大家為了拿貨,相互抬價?!?/p>
苑杰所說的“市場機制”,可以說是目前我國電子垃圾正規處理企業最害怕的字眼。過度無序的市場機制,使得行業內的正規資質企業難以從小商販手中搶到足夠的貨源。
“小作坊拆解處理成本極低,而我們的拆解處理成本則非常高,因此在收貨的時候,價格拼不過那些游商。”苑杰表示,正常情況下,他們的收購價格基本上比小商販低30%左右,這是他們可以運營的極限。
就是這30%,使得貨源不足的華新綠源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經營慘淡,持續虧本。華新綠源是國家發改委的扶持項目,在經營前三年,國家發改委承諾填補華新綠源的所有虧空,而在以舊換新之前,華新綠源也年年靠著發改委的補貼度日。
到了以舊換新的時候,華新綠源終于擺脫了虧損,做到了企業略有盈余。
如今,以舊換新結束,連續虧本的慘痛記憶讓華新綠源對于即將到來的“基金時代”心懷憂慮, “基金時代” 是否會讓處理企業回到原先“搶不到”、“吃不飽”的狀態?
業內人士均認為,始于2009年、終于2011年底的以舊換新政策,是電子垃圾處理行業前所未有的大繁榮時刻。在環保部發布的2011年《中國環境狀況公報》中顯示,這一時期全國拆解處理企業共回收廢舊家電8200余萬臺,拆解處理7500余萬臺。
隨著“基金時代”的到來,電子垃圾處理行業的“短暫春天”也宣告結束。以一臺電視機的生產、回收處理為例,按照“辦法”規定,生產者每生產銷售一臺電視機,需要向基金繳納13元的回收處理費;而如果華新綠源回收處理一臺電視機,可以從基金中獲得85元的補貼。但光是收購一臺電視,如今的均價就是100元,這就等于華新綠源沒收過一臺電視機,需要自付15元。
而在“以舊換新”時代,華新綠源可以免費從蘇寧、國美這樣的電器銷售商手中獲得貨源,自行拆解處理。
在這種情況下,“基金不如以舊換新”一說在正規企業中流傳開來。
苑杰毫不避諱自己對于以舊換新政策的向往。“以舊換新的時候,我們只需要坐等銷售商將舊貨送到企業來,那時候貨量非常大,處理線經常超負荷運轉,整個企業實行三班倒,24小時處理電子垃圾。”
北京市環保局給華新綠源的年處理量是每年120萬臺,記者通過采訪了解到,華新綠源2011年一共處理了170萬臺電子垃圾,遠遠超出了“配額”。
在“以舊換新”政策停止之后,華新綠源的年處理量直線滑落。
“今年上半年,回到了市場機制,小商販開始瘋狂爭搶貨源,我們也需要與他們分食,在激烈的價格競爭中,一臺電視機的回收均價漲到了100元,我們根本收不起?!痹方苓@樣解釋上半年收貨極少的原因。
董險峰向記者透露了企業的另一個憂慮:“企業今年上半年收貨少,也因為上半年是政策空白期,他們擔心上半年回收處理的貨量不能得到基金補貼,因此盡量少收貨,少處理?!?/p>
馬天杰是一家全球環保組織的資深污染防治項目負責人。他告訴《民生周刊》,基金是發達國家在處理電子垃圾方面積累的經驗?!霸诿绹糠种?,消費者在購買電子產品時,需要交納3%—5%的回收處理費,由銷售商代收,最后放進基金會中。處理企業在處理電子垃圾時,基金會會給予處理企業一定補貼。這是消費者責任制?!?/p>
董險峰認為,我國實行的基金制度符合國際上呼吁的“誰生產誰負責”的原則,也是歐美發達國家驗證有效的一種政策。
“基金政策是一種可持續的政策。畢竟以舊換新政策出臺的很大原因是國家為了刺激消費。這種財政部門大力支持的政策,最終花的還是納稅人的錢,不是長久之計。”董險峰說。
馬天杰從2006年開始關注中國的電子垃圾問題。這些年,他和他的環保組織一直在倡導電子垃圾“生產者責任延伸制”——即生產者負責回收自己的產品,或是生產者為電子垃圾的回收處理買一部分單。
“我們更關注大品牌的作為。惠普在美國面向個人客戶和商業客戶回收廢棄電子產品,他們委托快遞公司上門回收廢棄電子垃圾,然后在企業內部集中處理。但是惠普在中國只針對商業客戶做回收處理,并沒有針對個人客戶的回收處理服務?!?/p>
毫無疑問,基金時代是中國政府強制對電子產品生產者實行“生產者延伸責任制”的一種方式。雖然在處理企業中,基金時代不如以舊換新受歡迎,甚至有人質疑政策是否倒退,但是在調研人員、專家學者乃至政府工作人員那里,基金時代的呼聲更高,因為“這讓市場解決了市場自己造成的問題”。
《民生周刊》記者多次試圖探尋北京市或者全國的電子垃圾正規處理率,但始終無果?!斑@個數字誰都說不清楚?!倍U峰告訴記者,我國的電子垃圾產生量是根據當年的電子產品銷售量推算的,然而推算方法本身未必科學。
2010年聯合國環境署公布的數據顯示,我國一年產生230萬噸電子垃圾。根據這一數字保守估計,2009至2011年三年間,我國共產生690萬噸電子垃圾。
根據我國環保部數據,2009年至2011年三年間的電子垃圾正規處理量達到7500余萬臺,根據30臺一噸的業內算法,共折合250萬噸。
以此計算,“以舊換新”三年,我國的電子垃圾正規處理率在36%左右,剛剛超過三分之一。這是我國電子垃圾行業政策春風下取得的成就。如今“春風”已過,“基金時代”來臨,我國電子垃圾處理事業,依然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