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肅“紅十字”

□ 本刊記者 嚴碧華

時事

整肅“紅十字”

□ 本刊記者 嚴碧華

扛著“紅十字”的金字招牌，一切卻以贏利為目的，一些“紅十字”醫院所曝出的種種亂象，再次損害紅十字會的形象。為確保品牌形象不受損害，一場席卷全國的整肅行動拉開序幕。

近日，河北紅十字石家莊中西醫結合醫院，被舉報在校園發放低俗雜志，倡導人流，有違紅會精神。

頭頂“紅十字”光環的醫院，背后卻為了贏利而不擇手段。近日，河北、湖南多家紅十字醫院被媒體曝光，再次將紅十字會置于聚光燈下。

7月4日，中國紅十字總會（以下簡稱總會）有關負責人向《民生周刊》記者表示，6月6日，總會與衛生部聯合下發了《關于開展冠名紅十字（會）醫療機構檢查評估工作的通知》，要求各級紅會與當地衛生行政部門據此聯合開展冠名醫療機構的檢查評估工作。

無疑，一些不合要求的紅十字（會）醫療機構將被“掃出門外”。

以公益之名牟利

前不久，新京報報道，河北紅十字石家莊中西醫結合醫院竟 “倡導”學生人流。這家冠以“紅十字”的醫院，在校園發放低俗雜志，被指與“紅十字”精神格格不入。

記者調查發現，醫院印刷了一本類似于雜志的刊物，名為《天使之音》，從刊名看起來跟公益慈善息息相關，但翻開一看，里面卻是色情故事與醫院廣告。

這其實是很多民辦醫院曾屢試不爽的招數，不同的是，作為冠以“紅十字”的河北紅十字石家莊中西醫結合醫院仍然如此，自然讓人有點意外。

路徑頗為相同的是，這家醫院也大量招聘學生勤工儉學，工作就是發放《天使之音》，只是需要有針對性的發放，在校大學生是其目標群體之一，

最后，這本刊有色情故事的雜志通過學生源源不斷地發到學生宿舍，一些大學生因此上當受騙。

讓這些發放刊物的大學生還難以接受的是，從一開始，這家醫院竟是打著公益的名義招人。

張海寧（化名）是河北石家莊一所大學的學生，為勤工儉學，她去了這家紅十字醫院。介紹她前去打工的同學表示，這是一件份即可做公益又可賺錢的工作?！耙驗楣蛡騿挝皇且患壹t十字醫院?！?/p>

于是，她揣著神圣開啟了公益之旅。有一天，在發放刊物的時候，她細看了一下里面的內容，嚇了一大跳，里面居然還有色情故事。在她看來，這與公益似乎相去甚遠。

如夢初醒，公益的神圣瞬間坍塌，在她心目中隨之坍塌的還有紅十字會的形象。

6月上旬，身著白大褂的張振義在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宣傳人流是引導孩子做正確的事，并教育孩子下次別犯錯。他亦坦言，“印黃色故事，是有點考慮不周”。

張振義是河北紅十字石家莊中西醫結合醫院行政院長。在被問及宣傳人流是否與紅十字精神相悖時，他瞪大了眼睛，把手推向半空，半響沒有說話。

但緊接著，他不忘反復強調醫院是“專心從事公益事業”。

與專心從事公益再次形成對比的是，此前，該院曾組織石家莊周邊農村村民免費體檢，最后大部分“查”出有病，一些被嚇壞了的村民不得不花錢在該院進行了手術。

所謂的手術就是拿著一臺儀器照了照，然后醫生就說病治好了。不放心的村民隨后去了所在縣的人民醫院檢查，卻被告知“沒病”。

馮玉花（化名），石家莊正定縣南白店村村民，曾對帶有“紅十字”的醫院特別信任，河北紅十字石家莊中西醫結合醫院也不例外。

但如今，只要有時間，她會坐在村頭，告訴身邊的婦女，永遠不要去那兒看病。

事情得從兩年前說起，當時，村婦聯主任在大喇叭里反復廣播，“社員們，省紅會的大夫下鄉免費給婦女們體檢了?！?/p>

醫院的客車停在村口，廣播播出時，馮玉花正在地里干活。沒有猶豫，她決定也去看看。

“幾十人去的時候都有說有笑，回來時全都蔫了?！彼貞浾f，幾乎一整車人都被檢查出毛病，有些被告知可能患了癌癥。

馮玉花被告知患上嚴重的婦科疾病，醫生同時告訴她，做個手術就好了。最后，她花了1800元，所謂的手術就是醫生把一臺發熱的儀器放在她肚子上照了幾遍。

心中忐忑的馮玉花又去了正定縣人民醫院檢查，醫生看了看片子說沒病。這讓馮玉花很氣憤，突然明白自已被騙了。

河北省紅十字會馬玉民在受訪時表示，該院為一民營醫院，2010年偽造了紅會批文去鄉間義診。事實上，河北紅十字會并不知道免費體檢一事。

針對冠名“紅十字”醫院出現的亂象，中國紅十字總會聯合衛生部開始清理整頓。圖/王迪

顯然，這次活動是“拉大旗，扯虎皮”，目的不是公益，而是牟利。

除了河北，類似情況還在其它省份多次發生。

不同的是，發生在湖南省雙峰縣的一起案例更加極端。一名19歲男子，在該縣電視臺播放的醫療廣告和縣公安局110《民警提示》的醫療宣傳資料引導下，到“雙峰縣紅十字會醫院”做手術，最后造成五級傷殘。

此事經媒體報道后，調查組實地調查發現 “雙峰縣紅十字會醫院”未經任何部門審批，“是一家非法醫療機構”。

金字招牌被濫用

紅十字會是一個遍布全球的慈善救援組織。在我國，紅十字會遍布到每個縣（區），大量紅十字會在救災、人道主義援助方面發揮了積極的作用。

因而凡帶“紅十字”的機構總是具有一很強公信力與可信度。在湖南省紅十字會秘書長劉迎建看來，很多醫院冠名“紅十字”，正是看中了紅十字會這塊“金字招牌”。 醫院冠名‘紅十字’，可以樹立這些醫院的形象，增加病人來源，能產生經濟和社會的雙重效益。

此前，冠名紅十字醫院，門檻并不高。劉迎建說，文件規定只要是經過衛生部門審批的正規醫療機構，符合“熱愛紅十字事業，履行紅十字會義務，積極參加社會公益活動”、“對紅十字事業做過特殊奉獻”等條件，即可申請冠名。

2007年，衛生部印發了《關于醫療機構冠名紅十字(會)的規定》，隨后，總會印發了《冠名紅十字（會）醫療機構管理辦法》。

記者通讀這兩份文件發現，紅十字醫院分兩類：‘紅十字會醫院’和‘紅十字醫院’?！鼻罢哂杉t十字會創辦并命名，人、財、物歸屬紅十字會；后者由紅十字會按規定冠名。

對于冠名“紅十字”更多的強調在對紅十字事業做過特殊貢獻，但至于具體做到什么程度，未有明確規定，這也就給一些沖著招牌而來的民營機構創造了機會。

還有一個背景不得不提，那就是一些縣市紅十字會經費緊張，從事救助能力有限，而此前各市州就具有審批權，僅需報省紅十字會備案。

一方面，民營醫療機構有需求，頭頂“紅十字”可更好的贏利；另一方面，地方紅十字會經費捉襟見肘。

于是，兩者一拍即合。不可否認，絕大部分紅十會醫療機構確實承擔不少公益責任，但亦有不少民營醫療機構沖著利益而來，最后造成了金字招牌被濫用。

比如前文提到的河北紅十字石家莊中西醫結合醫院。2009年，該院的名字叫“石家莊中西醫結合醫院”，后來該院打報告要求成為省紅會會員。省紅十字會批準后，它被允許使用“紅十字”名稱，從而改名為“河北紅十字石家莊中西醫結合醫院”。

與此同時，該院每年給河北省紅十字會捐款。“效益好就多給些，效益差就少給些?！瘪R玉民說，“2012年的錢還沒收到，前幾年醫院大概向紅會捐了五萬元。”

正是在此背景下，盡管此前屢被投訴，河北省紅十字會未有實際動作。

記者采訪獲悉，湖南臨武有兩家紅十字醫院和一家紅十字門診部，每家繳納人道救助基金在2萬元—2.5萬元不等。

該縣紅十字會秘書長曾慶紅坦言，“早些年縣紅會沒有經費，出去拉救災物資都沒有錢，這些人道救助資金正好解燃眉之急?！?/p>

交了人道救助資金的臨武縣紅十字雅美婦科醫院，并沒有把精力放在如何參于社會公益活動。

在去年底的檢查中，雅美婦科醫院被認為“紅十字宣傳不到位”，開展義診不能組建醫療隊。最后，因“對紅十字品牌認識不足，與人道救助宗旨相差太遠”，被取消紅十字冠名。

這只是湖南省前不久取消的16家紅十字（會）醫院之一，名單中還有一家名為永順縣紅十字會博愛醫院。

據媒體報道，該醫院法人代表為永順縣紅十字會會長唐澤勝，但真正的經營者是田宗銘等7名股東。

數年前，田宗銘與人合辦永順縣“紅十字會”門診部，后改為醫院。醫院使用縣紅十字會的牌子，每年繳給縣紅十字會3萬元。

規范管理抓整治

臨武、永順等地紅十字醫院暴露出來的問題，引起了湖南省方面的高度重視。

《民生周刊》記者從湖南省紅十字會獲悉，2011年12月-2012年1月，湖南對冠名醫院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專項整治。

整治范疇為：經省紅十字會同意，衛生行政部門注冊冠名“紅十字(會)”的醫療機構；未經省紅十字會同意，擅自加掛“紅十字(會)”冠名的醫療機構；還有其他濫用、誤用“紅十字”標志的行為。

整治之后的2012年3月，湖南省將縣(市、區)級紅十字(會)醫院冠名審批權收回省紅十字會。

緊隨其后，湖南省紅十字工作會議及加強紅十字(會)醫療機構管理會議召開，這兩次會議對原來的實施細則做了修訂，從制度層面從嚴規范，提高了冠名門檻。

7月3日，湖南省紅十字會秘書長劉迎建向《民生周刊》記者表示，該省有十六家冠名紅十字的醫療機構這次被注銷，名單目前已上報總會。

湖南之外，一場更大范圍的整肅行動在紅十會系統啟動。

總會有關負責人表示，針對于冠名醫療機構規范，總會早在今年3月19日就研究通過了工作方案，

據介紹，冠名醫療機構規范管理工作分三個階段進行：信息登記階段、檢查評估階段和修訂辦法階段（辦法指《冠名紅十字（會）醫療機構管理辦法》）。

“目前，全國冠名醫療機構信息上報工作已結束。截至今年5月3日，總會共收集到全國1603家冠名醫療機構的基本信息。”該負責人如此表示。

隨后，啟動了檢查評估工作。6月6日，總會與衛生部聯合下發《關于開展冠名紅十字（會）醫療機構檢查評估工作的通知》（簡稱《通知》），要求各級紅會與當地衛生行政部門根據《通知》要求，聯合開展冠名醫療機構的檢查評估工作。檢查評估工作以各級自查自糾為主，總會和衛生部將于9月份組織聯合督察組赴部分地區進行抽查。

最后是修訂《冠名紅十字（會）醫療機構管理辦法》，該負責人表示，工作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按照《醫療機構管理條例實施細則》厘定冠名醫療機構范圍；二是提高申請冠名條件，嚴格冠名權限和審批權限，對紅十字標志（名稱）的使用進行嚴格的規定；三是進一步明確雙方的權利與義務，簽署規范性協議書。

而對社會上各類未經授權而擅自使用紅十字標志、名稱的醫療機構，總會將提請執法機關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紅十字標志使用辦法》進行糾正和處罰。

□ 編輯 嚴碧華 □ 美編 王 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