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扮演

洪金蘭

距離上次她在這家河岸咖啡廳吃早餐的時光已經有兩年了。她一邊撕著手上的意式香料奶酪面包，一邊回想這兩年她到底做了什么，去了哪里，不然怎么會遺忘這個可以眺望廣闊河面又可以發呆沉思、聆聽浪漫爵士音樂的好角落呢？

她今天是為了慶祝而來的，慶祝“角色扮演”的開幕式。首部曲就是“快樂的單身女郎”！

她已經籌備很久了，特別挑今天孩子們戶外教學的日子。她假裝自己是個失去婚姻的婦人，不用去學校接送孩子上下學，不用去菜市場買菜，不用折疊成堆的衣服，更不用管廚房的殘渣和浴室里的頭發……

今天，她可以自在地決定腳步的快慢，可以放心地仰望天空中流動的白云，俯瞰跳出河面的魚兒，可以和停在舢板船沿的海鳥對話，因為它們活脫脫像歷經風霜的老智者。

“假裝為失去婚姻流下兩滴難過的淚珠吧！”她煞有其事地用食指輕輕劃過眼眶的四周。

象征哀悼的淚珠蒼白無力地滾落，快樂則像一朵綻放的花朵，飛快地掛上她的臉龐。

整個下午，她將自己蕩秋千似的在河岸來回蕩了三十三次。她的心時而盤旋而上，張開羽翼飛向藍天白云，時而裙擺飄飄，仙子般緩緩落入凡塵。她回旋，她跳躍，她飛舞，極力抖掉身上無形的枷鎖。然后累極了，腿軟了，跌入布滿麻雀啁啾聲的木椅中，發呆，再發呆。直到黃昏來臨，太陽落入海平面之前，她去買了一個巨無霸冰淇淋，在舔完最后一口后，她心滿意足地起身，漫步回家。

太陽的余暉落入海里，泛出閃爍的金色光芒，映照出她心里那奇特瑰麗的色彩。

“暫時脫離現實的感覺真好啊！”她在心底輕呼著。

壓抑不住的快樂讓她開始幻想扮演的第二部曲——也許是穿上最華麗的衣裳，在那開滿櫻花的天壇前飾演高貴的皇后；或是在古色古香的中國式庭院里，扮演等愛的大家閨秀？

幻想是最佳的治療方法，換個角色扮演，可以填補生活的空虛。

此時，萬家燈火已光輝點點，家家傳出飯菜香。她突然很想念家人——先生應該已接到兩個孩子，三人正嘰嘰喳喳地談笑著走在回家的路上吧？在放逐了自己一個下午之后，她慶幸還有一個溫暖的家等待她回去。

（濤聲摘自《皇冠》2011年第11期，翁國鈞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