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

紀伯倫

有一次，一位夢想家從沙漠來到偉大的舍里阿（阿拉伯語，意為律法城），他的全部家當，就是身上穿的衣裳和手中的一根木棒。

走在街上，他對眼前的殿堂、尖塔、宮殿，既敬畏又驚嘆，舍里阿城好不富麗堂皇！他不時拉住行人，詢問城市的情況，但他和行人都聽不懂對方的語言。

時值中午，他在一家大飯店門前停下。飯店用金黃色的大理石砌成，人們從門口進進出出，無人阻攔。

“這一定是座圣殿！”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走了進去。到里面后他驚奇地發現，眼前竟是一間華美的大廳，成雙結對的男女圍坐在一張張桌邊，他們邊吃邊喝，還在欣賞音樂。

夢想家心想：“這一定是王子在設宴招待民眾，慶祝某個大典。”

這時，一位男子——夢想家當他是王子的仆人——走了過來，請他坐下，并端來了菜肴和精美的點心。

夢想家美餐了一頓，然后起身告辭。走到門口，他被一位衣著考究的大個男人攔住了。

“這準是王子本人了。”他心想，便朝大個子鞠了一躬，以示感謝。

大個子用城里的語言說道：“先生，您用了午餐還沒有付款呢。”

夢想家不懂，又真誠地感謝了一次。

大個子仔細地打量著他，看出這是個異鄉人，他這副衣衫襤褸的樣子，肯定是付不起餐費的主了。于是他擊了一下掌，又喊了一聲，當下就走來四個巡捕。他們聽完大個子的講述，就一邊兩人把夢想家夾在中間帶走。夢想家見這幾位衣著氣派、威風凜凜，眼里更添了幾分喜色。

他想：“他們都是上等人物啊！”

他們走著走著，一直走進法院的大門。

只見大堂前方的正座上端坐一人，美髯長須，裝束威嚴。夢想家估量他便是國王，不禁為有幸面晤國王而大喜。

巡捕們向威嚴端坐的法官控告了夢想家。法官當下指定兩位律師，一位代表原告，一位替這異鄉人辯護。兩位律師先后站起發言，闡述了各自的辯護詞。夢想家呢，還只當他倆在致歡迎辭，對國王和王子的盛情款待，他心里無比感激。

判決宣布了：判罰被告胸掛書有罪名的木枷，騎著禿馬在全城示眾，并由號手、鼓手各一名在前開道。判決立刻執行。

騎著禿馬的夢想家在號手、鼓手的開道下游街示眾。城里的居民聞得喧聲，紛紛擁上街頭，一見眼前的情形個個笑將起來，孩童們則跟在夢想家后面招搖過市。夢想家早已樂不可支，眉飛色舞地賞閱著人群。他以為，胸前的木枷代表國王的祝福，騎馬示眾乃是一種殊榮。

忽然，他在馬上看見了一位來自沙漠的熟人，于是高興地朝他大叫：“朋友！朋友！這是什么地方？這座遂心如意的城市叫什么？你知道嗎，他們在王宮里為一個陌生人擺宴，王子親自作陪，國王在他胸前掛上福匾，還讓這人間天堂傾城迎接——這是哪一個慷慨的民族呀？”

沙漠里來的熟人沒有作答，只是微笑著，還輕輕地搖了搖頭。游街的隊伍繼續前行。

夢想家的頭高昂著，眼里閃爍著喜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