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戲的心靈捕手

許鞍華喜歡拍那種“透明得可以接觸到生活的戲”，這種文藝片連內地投資人都不愿涉及，可拍“爛片”《大內密探零零狗》的王晶卻愿連續為她投資兩部電影。香港電影金像獎評委主席曾說：“香港電影之所以能撐起來，是因為還有王家衛和許鞍華。”

一個怪女人

在人群里，有些人總是會顯得很怪。

比如這位，60多歲了，還依然剪冬菇頭，腳踏布鞋，出來見人時為了體面，穿黑鴉鴉的一身川久保玲品牌服裝，這是她最喜歡的衣服。如果不是時裝精，誰知道這種四四方方的裝扮原來要上萬塊。在一個少女化的裝扮下，有一張中年女人的臉，這樣的出場每次都會產生一種荒謬感，但她不慌不忙，不像那些女明星一樣涂脂粉畫眉，眉目間更透著一股不愿掩飾的坦然。她身上最可貴的原來就是不跟這世界講情面的驕傲，這就是許鞍華。

許鞍華身后戰功彪炳，人行超過30年，出產過23部電影，名片無數，《獅子山下》（《投奔怒海》《傾城之戀》（《女人四十》《半生緣》《千言萬語》《姨媽的后現代生活》以及最近的《桃姐》。經她調教過的明星不計其數，如鐘楚紅、周潤發、梅艷芳、李麗珍、張曼玉等。她三奪金像，兩奪金馬，堪稱香港歷史El牛的電影導演。

最能顯示她個性的事例是問路事件：一日，有一個影迷無意中在街上撞上她，開始沒認出來，以為撞到大嬸問路，她友好地詳細說明著，后來再一看，這不是自己的偶像許鞍華嗎？人家要求合影，被許鞍華拒絕了。

在人的層面，她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一個好人，而在藝術家這個層面，她則是無意與這個世界講和的知識分子。她總說自己窮，但叫她拍商業片她又不肯。她要讓整個香港都看到一個香港境內最好的藝術導演。她只能靠偶爾在港大兼課或拍廣告維持生活。“我不怎么喜歡拍廣告，但是為了賺錢沒辦法。香港很多導演都拍廣告，有些還不喜歡找名氣大的人拍，因為名氣大太貴。前幾年我只接拍過一條廣告。”

她就是這么怪的一個女人，就如她自己所說，人都是矛盾體。

影壇沉浮

香港資深影評人列孚曾說：“1984年，許鞍華如日中天，比今日的王家衛更紅。”

只是過了1984年，她跌進怪圈，進入一個長時期的不明朗期，水準時好時壞。10年后，她狀態恢復一些。1995年的（《女人四十》以及1997年《半生緣》，1999年的《千言萬語》都是出色的。《女人四十》和《千言萬語》獲獎無數，但誰料此后，她又沉寂了，2004年的《玉觀音》更是爛得連她朋友都認不出這是出自她這個名導之手。

踏人60歲，人人對她都不抱希望之際，她居然憑一部小成本影片《天水圍的日與夜》擊敗投資過3億的（《赤壁（上）》的導演吳宇森，第三次捧得最佳導演獎。此后不過兩年，小成本電影《桃姐》不但讓老演員葉德嫻咸魚翻身，更讓劉德華再得影帝稱號。

悲喜人生

許鞍華的電影里有一種奇特的情懷，就是于蒼涼人生里焦慮地尋找，卻總歸無疾而終的感傷，這種感傷來源于她“沒有母親”的童年。

1990年，許鞍華拍了半自傳電影《客途秋恨》，講的是二戰結束后，日本女子葵子嫁給一名中國軍官的故事。軍官退伍后在香港工作，妻女則留在澳門。葵子因語言不通，與公婆及女兒感情疏遠。在女兒曉恩的眼里，母親是個自私自利、只懂打牌的女人，她有母親等于沒母親。但當25年后，曉恩因為妹妹已出嫁并移民，只能無奈回來陪母親，她才慢慢了解母親當年的處境。

這部片子票房慘淡，唯一的好處是它化解了許鞍華與母親之間不解的情結，從極度疏離變到慢慢親密，而到現在，60多歲單身的許鞍華與80多歲的母親同住。她對現在生活狀態的表達是：“兩個老女人互相支持。”母親有一次突然跟她說，你不適合結婚，許鞍華想了想，表示同意。

人生很難，但縱然難，也依然要活下去——這就是筋道的人生。

老女孩的歸宿

“我的片子找不到投資，胎死腹中是常事。”

大笑，大口抽煙，粗糙的皮膚，害羞的笑，獨居，不養寵物，閑時去逗逗鄰居家養的鸚鵡，這就是現在的許鞍華。談及今后，她對自己的處境最現實的設想是：白天在外拍戲，晚上回家到老人院！

許鞍華習慣刻意回避成功。“成功是一個跟我不搭的詞。”“太舒服的生活要小心，不能沉迷。”許鞍華說這些話時非常酷。我明白了她這樣的女人就是生活中那些老女孩。

朋友柏邦妮出了本新書叫《老女孩》。在她的定位里，所謂的老女孩就是：“還喜歡20歲時喜歡的香水，還戴著20歲時的琥珀戒指，還穿20歲時穿的衣服，還喜歡20歲時喜歡的那種男孩。她也許成熟，但絕不世故；她也許復雜，但并不渾濁。永葆好奇心，永遠贊嘆，期待奇遇。”對她們來說，夢想不是一個個目標，是一種氣質。

永遠讓自己處在失敗里，永遠讓自己行在低處，那么你就永遠不會失去仰望星空的力量，你眼里的光芒就永遠四射。

這就是老女孩們最秘密的終極哲學。

（何雅摘自《家庭主婦報》2012年5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