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烤鴨是中外名菜,制作的關鍵有三:一是把拌好的糧食搓成一根根橛子,往鴨嘴里硬塞,接連塞七八根,直到鴨子奄奄一息。二是把百八十只塞滿橛子的鴨子丟進逼仄小屋,鴨子因肚皮暴脹又無法動彈,只能拼命喝水,日日養尊處優,慢慢就蹲了膘。三是填鴨,即把膘滿的鴨子吊在悶爐里烤,這樣的烤鴨香、肥、嫩、脆。食客們大快朵頤,不僅沒掉幾滴鱷魚淚,大約都是在談笑風生地享受。
此過程極為痛苦,但鴨不能言。如果換做強壯的非洲犀牛哥,因為背上棲了啄食皮皺褶內寄生蟲的犀牛鳥,一旦危險逼近,犀牛鳥會立即嗚叫報警,說不定紅了眼的犀牛將上演一場人獸世紀之戰。對于沒有鷹隼之翅且相當孱弱的鴨子,被塞被吊的命運,已是注定。
動物界義薄云天的高尚,其實很讓我們羞愧。《涌幢小品》有個故事,說的是一對正孵卵的鵲夫妻,被蛇占了巢,雛鳥很危險,只好求助于猛鸛兄,鸛兄見義勇為,果不辱使命;立馬抓蛇吞食。而李時珍《本草綱目》里記敘的石龍子(蜥蜴),主動助蛇為樂,“蛇有傷則銜草以敷之”,更為奇特。作為橫行之物的蟹,屢被詩人譏為“無腸公子”,想不到它也能肝膽相照。《虞初新志》記載,松江干山人沈宗正,每到蘆花似雪蟹正肥時,設籪于塘,捕蟹下酒。有一天,他見三只蟹相附而起,覺得奇怪,靠近一看,才發現有一只蟹八條腿都沒了,不能行走,兩只蟹居然抬著它過籪。沈宗正驚嘆蟹的仗義,于是拆掉籪,終身不復食蟹。
螞蟻家族觀念很強,能準確地識別自己的同胞和父母。若蟻界不幸發生戰爭,活下來的螞蟻必定排成長隊送葬,扛起“烈士”尸體,用沙土掩埋,甚至移栽一些小草在“墓地”周圍。
《尚書·禹耳》和《爾雅》兩書中都繪有鳥獸同穴圖。四川塘里毛埡壩草原上,云雀和旱獺同穴居住,相依為命。云雀利用旱獺窩來筑巢棲身、繁殖,旱獺則利用云雀充當報警員。徐松《西域水道記》里敘寫了鳥鼠哥倆好的熱鬧場面:賽里木湖東岸鳥鼠同穴。早上。鳥兒先飛,老鼠蹲在洞口瞭望敵情,然后才出洞。鳥兒騎在老鼠背上,張開翅膀鳴叫。老鼠呢,馱著鳥在平地跑來跑去,嬉鬧玩耍,其樂融融。
所謂自然之道,與天之道、人之道,其理無二。電影《忠犬八公的故事》主角是一個大學教授和他收養的小秋田犬,取名“八公”。每天早上,八公將教授送到車站,傍晚等待教授雙雙回家。不幸的是,教授因病辭世,再也沒有回到車站,然而八公在之后的九年時間里依然每天按時在車站等待,直至老死。
你以為那是寵物通靈?錯了,這叫相濡以沫。
(暮春摘自《深圳晚報》2012年5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