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你慢慢走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不是我矯情，每次讀龍應臺這句話，心里總有些堵。

那天，我正讀這本書，女兒來電話，和我說了句“媽，今天是感恩節”，然后就把話題轉移了。我心里就笑，笑她也學會了含蓄，笑她知我懂她，知我明白她那話背后還沒有說出口的語言。我一直沒打斷她說話，直到電話快結束時，忍不住還是煽情一把，說：“我也謝謝你，謝謝你給我們帶來快樂和幸福，陪著你長大，感覺很好。”

昨夜，一對年輕夫婦來家中小坐，言談中，將為人母的她透露出對未來有些微的恐慌，包括生產、哺育。我告訴她，沒什么好怕的，和孩子一起成長，一切都能學會。

沒事時，我總愛翻看一個小本本，那是孩子出生第一個月的記錄：體溫、睡眠、表情，甚至第一次笑、第一滴眼淚。我總在想：或許就是從做媽媽起我才學會細心、耐心的吧。

陪著孩子長大，不會忘記聽到孩子第一次喊“爸爸”、“媽媽”時的欣喜。

陪著孩子長大，清晰記得她搖搖晃晃邁出第一步給我們帶來的興奮，清晰記得孩子第一次進托兒所的膽怯、第一次背書包進學校的雀躍、第一次獨自上學丟給我們的背影。

陪孩子長大，孩子的艱辛和成績讓人感覺真是有心疼、有幸福。帶她去省立醫院檢查視力，那是一年兩次的矯正復查，醫生說：“效果明顯，再加緊練習，視力就不受影響了。”孩子笑了，我也笑了，那是3年來我們終于面對復查結果笑了。為矯正視力，孩子從9歲開始，每天都得進行200根繡花針穿針訓練。這項訓練艱難且枯燥，看著孩子急得流淚，我也陪著心疼，幫她遞針，和她比賽，倒數計數，想盡點子減輕孩子的抵觸情緒。整整3年，陪她穿引了難以計數的針孔，陪她調換一副又一副眼鏡，直到甩掉最后一副。看著與她癥狀相似的孩子，如今眼鏡鏡片越來越厚，個中滋味竟是澀甜盡有。有人說：“幸福，就是陪著孩子慢慢長大。”或許真是如此。

只是，孩子如春筍般地長大，當年的小不點，不提防地個頭就躥高超過了自己，慢慢地，她開始走出我的視線，將自己放飛。陪著，已慢慢成為我對她的需求。這原本是件欣喜的事，倏忽間我理解了龍應臺的《目送》；理解了她送兒子去機場，沒有等到兒子出海關時回頭一瞥的落寞；理解了她站在高樓窗口前，看樓下兒子隨公交車走后，“一條空蕩蕩的街，只立著一只郵箱”的落寞。

我發現，我與她竟有著太多的共鳴，我甚至也意識到，我的落寞竟然也同樣與另一個人有關。

年少離家時，一次次，她陪我從家鄉到小城，然后孤零零一人回去，因為少不更事，我竟不曾領會過離別時她的眼神和叮囑，不曾留意過她一留再留多陪幾日的不舍。如今，我長大了，我懂了，可她卻老了，滿臉的皺褶，背彎了，發疏了，牙掉了……

好想陪她在身邊，陪她攙她，看她慢慢變老。就如當年陪在孩子身邊，看孩子慢慢長大一樣。

好想時光能在這一刻停留，為我正在成長的孩子，為我漸趨蒼老的母親，給我時間，讓自己能陪著她們慢慢走，慢點，再慢點……

（摘自《黃河黃土黃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