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戰爭中流淌

程剛

1943年，維特曼還是德國柏林的一個青春不知愁的少年，剛滿16歲。隆隆的炮聲和納粹狂熱的宣傳攻勢，一遍又一遍地催生著他的英雄夢。6月份，他瞞著母親偷偷加入了“嬰兒師”，隨即被送到了比利時，接受納粹的訓練。

1944年，維特曼終于走向了戰場。這一仗他用他的擲彈筒摧毀了加拿大27坦克團的兩輛坦克。隨著27坦克團的潰敗，維特曼嘗到了勝利的滋味。他天真地認為，盟軍因為潰敗會逃之千里，他會在未來的戰斗中擊毀更多的坦克。為了表彰他在作戰中的勇敢，連長特意給他配發了雙倍的巧克力和糖果。一天，維特曼在宿營地悠閑地吃著巧克力，可就在這時，災難已悄悄降臨。強大的盟軍對他們發起了異常猛烈的報復。天上有數不清的飛機，坦克集群黑壓壓地向他們襲來，炮彈將他們的陣地差點掀起來。頃刻間，血肉橫飛。維特曼被一發落在他不遠處的炮彈震得昏死過去。

激戰過去了，維特曼被大雨澆醒，他努力地想站起來，可他發現已失去雙腿。強烈的求生欲望驅使著他一點一點地向前爬著，直到他又昏死過去。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維特曼醒了過來。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破舊的房子里，一位比利時老太太正坐在他的旁邊，慈祥地看著他。見他醒來，老太太笑了，端來水和面包，一點一點地喂他。“您為什么不殺我？是我們入侵了你們的國家！”維特曼用生硬的比利時語問。老太太慈祥地看著他，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說：“孩子，別怕，要活著。”維特曼感動得立刻落下了淚。

盟軍展開拉網式排查，搜尋幸存的納粹兵。一天，一隊士兵來到了小村莊，事發突然，老太太根本無法妥善地隱藏維特曼。一個年輕的比利時小兵來到了老太太的家里，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被藏在柴火后面的維特曼。小兵一愣，立即拉上槍栓準備射擊。就在這時，老太太不顧一切地沖上來，與小兵扭打起來。小兵看來極不情愿與老太太扭打，大聲地叫喊著：“為什么？為什么？”然后拋下老太太直接走了。就這樣，過去了半個月，維特曼在老太太的照顧下，傷漸漸地好了起來，他也與老太太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還是一個孩子，對老太太產生了嚴重的依賴感。

一天清晨，維特曼還在熟睡，老太太叫醒了他，用板車將他送進了一個山洞里，在洞口一個醒目的位置掛了一塊很大的紅布后就急匆匆地走了。維特曼近乎絕望了，老太太不要他了，他只能餓死在這山洞里。“老太太當初救了我，可現在為什么還要拋棄我？”維特曼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幸運的是，剛過不久，維特曼便被納粹搜尋隊發現了。他做夢都沒想到，納粹還能回來，并能找到他。他的事跡迅速在德國流傳開來，小小的戰士被炸掉了雙腿，卻在深山中頑強地生存下來。維特曼成了英雄，為此，納粹授予了他“鐵十字”勛章。

1972年，維特曼已是國際紅十字組織的志愿者。因為比利時老太太曾經救過他的命，為了報恩，他收養了10個戰爭中的比利時孤兒。可他對老太太的思念卻越來越強烈，他決定要親自看一看老太太。經過一番周折，維特曼終于找到了老太太的村莊，那里因為戰爭的傷害依然蕭條。那座四面漏風的房子還在，只是已經多年沒有人住過了。有村民告訴他，老太太早已離開了人世。就在這一天，一位曾見過他、如今已進入耄耋之年的老者告訴了他一個驚天的秘密：“那個準備射殺他的比利時小兵其實是老太太最小的兒子。他不想與母親扭打，也不想讓戰友看到母親收留了一個納粹兵，給母親帶來麻煩，只好無奈地離開了。可就在山口，他被一個藏匿起來的納粹兵打了暗槍，當場便死去了。他是老太太家里唯一的親人，她的丈夫和另外3個兒子此前都參了軍，全都犧牲在了與你們納粹德國的戰爭中。你或許還在為老太太拋棄你而傷心吧？告訴你，那是老太太救了你。那幾天，你們納粹兵打了回來，并尋找你們‘嬰兒師幸存的小兵。老太太知道這個情況后，決定把你放在山洞里……”聽完老人的敘述，維特曼心如刀絞，趴在老太太的墓地前痛哭不起。

1976年，一本名叫《愛在戰爭中流淌》的書一經問世，立即銷售一空，一年內連續再版兩次。書的作者是維特曼，主人公是救過他的老太太，書的開篇第一句是：你能活在這個世上，除了生命堅強，更因為有愛。

程慧摘自《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