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日明
中國經濟正在加速放緩。統計數據顯示,7月份工業增加值為2009年5月以來的最低增速。上個月公布的二季度GDP同比增長也僅有7.6%,低于一季度的8.1%,是全球金融危機以來最低增速,一直享受各種政策優待的國有企業,也發出了盈利預警,經濟衰退已經不是陰影,而是決策層必須面對的現實。7月31日胡錦濤主持的政治局會議,定調下半年的經濟政策為“穩增長”,國務院出臺了一系列鼓勵民間投資實施細則等促增長政策,發改委也加緊了項目審批,拉動投資。
然而,不管是鼓勵民資、還是快批項目,這些局部性政策對緩解經濟衰退的作用并不顯著。以地方政府為代表的投資主體期待的是再來一次“四萬億”,全面地實施寬松的貨幣政策,為經濟衰退輸血。地方政府甚至已經架好了鍋,就等著中央貨幣寬松這一把“火”了,如湖南省長沙市推出195個建設項目,總投資額達8292億元,貴州正在編制的《貴州省生態文化旅游發展規劃》,投資總額更達3萬億元。
問題是,這條路還走得通嗎?在過去的十年里,中國政府對宏觀經濟的調控能力,頗為自得,以寬松的貨幣政策和積極的貨幣政策推動投資主導的增長模式,成為歷次經濟衰退必備的政策法寶,卻總是回避宏觀調控承擔的高昂成本。
投資主導的經濟增長,迫使國內維持高儲蓄率和低利率,進一步拉大了收入差距,還嚴重擠壓居民消費,是當前經濟結構轉型的主要障礙。過度投資形成的產能,使得中國不得不繼續扭曲勞動力、環保及稅收政策,以維持出口優勢,進一步加劇失衡格局,還派生了匯率和貿易糾紛。
更沉重的現實是,“四萬億”之后,經濟全局已發生結構性變化,通脹雖回落到2%以下,但物價水平較2008年已不可同日而語,居民生活成本大大提高。巨額信貸投放形成的地方政府債務,使得金融體系也面臨著系統性風險。因此,在進入經濟衰退的今天,政府即使還有實施“四萬億”的意愿,成本及后果也是我們難以承受的——這就是所謂畸形增長“保不得”的看法。
必須要正視的是,由于體制改革長期停滯,大量的不穩定因素被掩蓋在高速經濟增長的陰影中。經濟增長帶來了持續的居民工資和財富的增長,雖然社會價值和居民需求在分化,但較快的財富增長平抑了這些異議的聲音。因此,一旦經濟增長放緩,社會不穩定因素就需要認真對待。
從政府來看,保證社會穩定大局,就是要保財政,手里有錢,才能控制局面,而保財政的本質就是保經濟增長。今年前7個月,全國財政收入增長僅為11.6%,雖高于上半年GDP增速,但遠低于往年同期水平。一旦經濟不穩,財政收入自然乏力,政府對經濟、社會的控制力就會下降。這正是“不得不保”增長的根本動力。
在此“保不得”與“不得不保”的兩難局面下,政府當何為?以往談經濟衰退,總是從政府的干預入手,但縱觀近三十年的經濟增長,每一輪經濟增長的周期都是經濟體制的市場化改革。改革開放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是80年代初經濟活力釋放的主要推手,鄧小平南方講話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地位的確立是1992年以后經濟增長的源泉,加入WTO、國退民進及經濟各領域的市場化推進是2001年以來中國經濟快速向前的動力。
而近年來出現的“一收就死、一放就亂”,也正是因為政府對體制改革的阻礙和對經濟的干預,例如利率管制、基礎性行業的市場準入、戶籍與社保的區域分割、收入分配不公等,這些也是社會不穩定因素的主要來源。
“四萬億”是戴著鐐銬跳舞,雖有成果,成本極高。中國要健康地走出經濟衰退,只有砸碎腳鐐束縛。雖然短期內會抑制經濟增長,卻可以讓中國保持長期經濟增長的平穩。這些體制性改革還將消除社會不穩定因素,理順政府治理。也只有如此,中國轉型的未來才值得期待。(作者為上海金融與法律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