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幸生
電視劇《知青》播放完畢,斷斷續續看了“若干”;看網上知青朋友的相關博客,比看電視劇的時間累積,要多。先說這幾句,是編劇在播放前預言:總會有人根本不看你的東西就跳出來評論。知青朋友的博客(不是全部),屬“才下舌尖,又上心頭”的大實話。有些博客文本相當尖銳,但是客觀,有些比較溫和,但溫和的批評,也是批評。無奈的是,編劇更提前說了:我對這些不關心;我不需要澄清,也不需去解釋。
作者與讀者,編劇與觀眾,片子未曾“謀面”,前者情緒就對立到這般程度,這只能被認為,話語者對《知青》的結局,早已“心中明白”。“不需”心態,有居高臨下的模樣,也許更是欲居高而難下的“強勢”尷尬。我的理解:《知青》劇組(包含諸工種人士),“愛上層樓”,當“出于各種可以理解的原因”,結果發現是把自己放在了火上烤,欲罷不能,進退失據,預感這鍋焦糊了的“飯”,別人是很難下咽的。落到這般地步,就只能沉默是金了。
報載,制片方與編劇要拍一部知青的“全景式”電視連續劇。大口徑的“全景”概括,是影視烏托邦,把劇組放在了極其不妥的位置。這個“全景式”,不是京津滬哈杭寧甬等知青,坐著悶罐子車皮都拉來,就“全”了;也不是既有兵團,還有農場,更有插隊,就“全”了。此處的“全”,當是史實的寬銀幕,有形而下的人物、地點,更有形而上的政經背景。這個“全景”范疇,理當包括60年代后期知青“運動”的決策,“最高指示”的形成過程,據如今汗牛充棟的資料看,這涉及到當年無比幽深、復雜,早被徹底否定的“文革”動因。大批知青回城的發端,那是70年代末,云南知青赴京,與農業部最高層領導皇城會晤,一拍兩散;繼而趙凡副部長親赴當地,作了令人涕淚俱下的講話,等等,如果這些起始和終結的關鍵事件都缺席,“全景式”的形容詞,只能是一個誘人進店的飯幌或者酒幌。
媒體報道,拍攝者“自律”:不涉及知青“運動”的“起因”和“結束”,不涉及,是不便涉及,涉及了難以拍攝,拍攝了不能播放;主要展示“人性”。
編劇亦曾接受采訪:《知青》最想傳遞給當代青年的東西,是“大家關心的都是國家命運”。而不涉及中國現代史這一段浩劫的根本緣由、“階級烙印”,任何“展示人性”的答案指向,只能是泛泛空論,“放之四海而皆準”,然無法落地,難入人心。
對于“知青運動”的詮釋,版本很多。史實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徹底否定“文革”,其組成部分的“知青運動”,怎么可能還是單個的完整“篇章”。在上學年齡,丟棄書本(簡略表述)去勞動;到工作時段,卻作為超齡“大”學生去讀書。這不能被認可是正常社會的秩序。投身社會,要以背井離鄉為前提;表達忠誠,要以拋棄父母兄妹為標尺,這更不能被判定為道德人生的準則。人類歷史上有因戰亂和災荒的人口大遷徙,卻沒有一次如是人數達1700萬、歷時10年之久,以純粹年輕人為主體的生命大遷徙。
有言:是知青用尚未成熟的身軀,支撐了共和國大廈。話雖“壯碩”,實際恰恰相反,北大荒農場史有載,幾十萬年輕人的到來,制造了黑土地的入不敷出。這后果,不是知青的責任,而是國家政治動蕩的高額成本。知青“運動”歷經10年,在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由鄧小平歸納的知青、家長、農民的“三不滿意”,以“大返城”的崩潰宣告終結。
知青下鄉的“正收益”,是讓年輕人了解了中國農村基層的現實艱難。論到今日些許高階官員的知青“出身”,其實,“他們”下鄉之后或學生或官宦的幾十年仕途,在關節點上各式各樣的“攀登情節”,究竟怎樣,對于絕大多數的草根知青而言,哪里是能夠知曉的;“知青出身論”也實在是把中國官場看得太卡通了。
場景與人物細節,百人百眼,是“具象層面”的事情。我看后,覺得很多不像。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運,一個人卻只能做一個人的事情。說到碼字,常識很管用,寫東西,口子小,開掘深,口齒清爽,優劣的區別是“比想法”,這比較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