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鋒 朝格圖

57歲的遲夙生,律師生涯已有32年,代理過大北集團案、大慶聯誼股票案、“齊二藥”假藥案等有重大影響的案件,在“李莊案”中,她還是李莊申訴的代理人。在律師圈里,她是大名鼎鼎、仗義執言的“遲大姐”;在求助者看來,她平易近人、細致耐心;而在老伴兒李國全眼中,她是個“要強、玩命”的女人;她對自己的評價則是“為數不多的還繼續奮斗在一線的律師代表”。
最基層才最真實
遲夙生不像位律師,倒像是在醫院坐診的老專家。
“這個好了,下一個。”遲夙生坐在齊齊哈爾的辦公室內,喊著外面拿號排隊來咨詢法律問題的普通百姓。與專家坐診不同的是,她的咨詢全部免費。
自1994年她的律師事務所創辦第一天起,遲夙生便立下規矩,要求事務所的所有律師,免費為百姓做法律咨詢,一直持續至今。在百度輸入“遲夙生”,會自動跳出“聯系方式”一欄,之后你就能看到她的郵箱、座機號碼,甚至手機號碼,方便人們找到她。
如今,遲夙生已連續3屆當選全國人大代表。作為基層律師,她每天免費“坐診”,同時進行調研,征求民意。“咨詢的人一天少則四五十,多則過百,這不僅能增加案源,更能讓我們律師擴展知識面,增加閱歷。”遲夙生說。作為人大代表,她一邊接待來訪者,一邊考慮議案和建議,很多議案、建議就是來自每日的“免費咨詢”,“最基層的,才是最真實的。” 她說。
2012年3月15日上午9點多,在北京參加完兩會的遲夙生回到了齊齊哈爾,和她一起回來的還有8個箱子,里面裝著兩會上收集的各種資料、刑訴法修正案意見及材料、律師實務書等。一下車,她顧不上回家,直奔辦公室——幾個慕名前來咨詢的老百姓已經在那里等著了。
走出辦公室時,天色已經不早,但她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醫院,糖尿病、心臟病已經伴隨她很多年,這一段時間,她的身體已嚴重透支。
出差在外,遲夙生有時會去當地的法院看看,看看法院到底是如何接待上訪者的,上訪者的生活狀態是什么樣的。兩會期間也不例外,“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等上訪多的地方,都是我必去的‘旅游景點,專門找東北口音的訪民嘮嗑,了解他們為什么上訪。”
一個小伙子的遭遇
2000年的一天,遲夙生的免費咨詢電話響了,是一個小伙子打來的,他訴說了自己的遭遇。1998年,小伙子大學畢業進入一家公司,在陪客戶去洗浴中心時,被人慫恿和一個“小姐”發生了性交易,并感染了艾滋病。之后,他一蹶不振,開始了瘋狂的報復:與100 多名賣淫女發生關系,通過她們讓更多的人感染。遲夙生在齊齊哈爾一處偏僻、破敗的招待所見到了這個小伙子,“他顯得十分落魄,眼窩深陷,始終不敢正眼注視我,低著頭,表示想要去自首。”遲夙生同情他的遭遇,但也憂心忡忡,“這是多么大的危害啊!”
2003年,遲夙生作為全國人大代表首次提出“賣淫嫖娼非罪化”,目的就是為了預防艾滋病。“要對賣淫嫖娼行為進行規范管理,首先要修改刑法中關于組織賣淫有罪的條款。”2006年,她提出《關于盡早出臺對性從業者行為規范立法》的議案,還游說了30多名代表簽名支持,并交到了全國人大議案組。但一位領導很快找到她,把這份議案撤回了,對此,她很生氣,也很無奈。
不過遲夙生沒放棄,“我冷靜下來,覺得2006年的東西確實還不大成熟”。
2007年,她走訪各地公安機關進行調研。“在調研中,能明顯感受到嚴厲打擊的高壓態勢讓賣淫女規避法律,這使她們經常成為被侵害對象,且案件偵破難度極大。”遲夙生也經常接觸到涉及賣淫嫖娼的惡性刑事案件。有一次,遲夙生去某地辦事,偶然目睹了辦案人員勘查案發現場,被害賣淫女的慘狀讓她既震驚又心痛。
多年來,遲夙生一直在從不同角度呼吁賣淫嫖娼非罪化,預防性病、保護“性工作者”、減少性犯罪……為了這些議案,她曾經專門去國外紅燈區調研,也曾到中國政法大學博士班讀書,提高自己的法律理論水平。
盡管年年提、年年斃、年年遭人罵,但現實情況的改善,讓遲夙生略感欣慰。“現在公共場所放置的安全套多了很多,這大概和之前的提議有關系,多放一個安全套,就可能減少一次染病的機會,算是做了一些貢獻。不管社會上怎么評價,我認為自己是無愧的。”
敢于直言
一天,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走進遲夙生的辦公室。老人說,他的兒子酒后悄悄開了老板的車出去,釀成事故,他想起訴老板,“給兒子要點兒醫藥費,能贏不?”
“這種情況千萬不要打官司,咱孩子不占理,打官司贏不了不說,還浪費錢,浪費精力。你想想,你是老板,出這種事你能賠嗎?”遲夙生勸慰老人。
遲夙生說,許多上訪事件完全可以通過律師的解疑釋法,消化在基層。“兩會”期間,她有一項重要工作,就是與訪民聊天。許多上訪是地方法院枉法錯判所致,她會勸上訪者走上訴路線。“還有一部分訪民確實不在理,我就給他從法律上分析,讓他明白上訪也解決不了問題。”
“我們律師也在為維穩息訪做貢獻呢。”遲夙生笑著說。
然而,這名擅長“維穩息訪”的律師代表,對上敢言卻是出了名的。比如2009年,她曾向中央領導直言,現在法官退休年齡過早,浪費資源。
有法律就有和諧
在遲夙生的丈夫李國全眼中,她是一個很要強的人。“剛有電子游戲那會兒,我跟兒子玩超級瑪麗比她好,她竟然一宿不睡,一晚上玩通關,非超過我們。”李國全笑著說。
雖然年過55歲,已經開始領養老保險金了,遲夙生卻還是奔波在第一線。不是在齊齊哈爾的律師事務所里,每天免費“坐診”八九個小時,為老百姓咨詢法律問題,就是在庭審現場,哪怕血壓和血糖已經非常高,過度勞累導致身體虛脫、冷汗淋漓。
遲夙生的律師事務所成立了18年,她的免費咨詢就做了18年。過年她也不放一天假,就坐在辦公室里接待來咨詢的老百姓。
對于法律,遲夙生有一種天然的熱情,甚至當成孩子一樣愛護。“年輕的時候,就覺得特別有愿景,有激情,想著要怎么為建設法治國家努力”,20世紀80年代,遲夙生一邊當律師,一邊在大學里講課,一周有6天是白天當律師,晚上當老師,從沒在12點以前睡過覺。
“如果法律被踐踏了,我會非常憤怒,就好像自己的孩子被踐踏一樣。”代理案子的過程中,遲夙生有時會遇到一些踐踏法律的事,有些甚至是執法機關知法犯法,有法不依。每次,遲夙生都會特別憤怒,不斷抗爭。
在遲夙生看來,法律是“非常美好的”,“律師就是把放在紙面上的法律激活,讓它實實在在地發揮作用。如果做不到這一點,我們的老百姓就沒有希望了。”
“如果現有的法律都能得以實施,那社會就穩定了,就不會有這么多問題和矛盾。”每次說到法律的實施問題,遲夙生都會顯得特別激動,聲音明顯大起來。
與遲夙生同齡的人,大多都退休了,過著喝茶聊天遛狗的生活。但她還沒有萌生退意,繼續過著“不待揚鞭自奮蹄”的忙碌日子,計劃著做個申請,把律師這個職業“能干到什么時候就干到什么時候”。
(據《新京報》《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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